琼华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
“秋桐,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卯时了。”
琼华坐起了身,透过被拉起的床幔缝隙看去,那两只比翼双飞纹的红烛终于烧到了头,只剩下红泪挂在银镀金双喜字蜡扦上。
她随意问道:“昨儿个殿下宿在哪里?”
秋桐把头压得更低,“回公主,殿下昨晚宿在前院书房了。”
“这样啊。”琼华随意站了起来,坐在了镜台前任由婢女梳妆。她想了想,吩咐道,“秋水,你去吩咐。小厨房煮一碗百合银耳粥送过去。就说是我担忧殿下宿醉头疼。”
琼华取下镜台上挂着的凤纹面具,放在手里轻轻抚摸。钿镜中映出她霞帔云发,仙容似雪的身影。半响,她勾起未点而朱的双唇,“‘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秋桐,你说我这妆容,也不知大赵时不时兴。”
一旁的秋桐熟练地帮她绾起长发,并未做答。
琼华也并不在意。她把面具举到面前,轻声问道,“你说呢,子言?本宫今日可美?”
刚走到门口的夏河不由一愣。他本是奉了齐王殿下命令来给王妃传话,却不想见到如今这幕。
齐王赵彬,字子言,取“君子之言,信而有征”之意。
如今王府里都知道昨日王妃便遭了殿下嫌弃,洞房花烛夜殿下便搬去了书房睡觉。那面具的来历他也。有所耳闻。现在又看到大婚第二日王妃便寂寞地看着面具睹物思人,当真是可怜极了。
“禀王妃,殿下已经准备妥当,正在正厅等您。”
“知道了。”琼华懒洋洋地回答,“我送的粥,殿下可还喜欢?”
夏河心有犹豫。那百合银耳粥刚端到殿下的书案上,殿下便吩咐他倒了。他到底不忍伤害王妃的一番心意,只是回答殿下用得甚好。
他转身时无意瞥到镜中琼华公主的容颜。当真是髻拥春云松玉钗,眉淡秋山羞镜台。
即便齐王是他的主子,夏河也很难否认,表小姐确实不及琼华公主十分之一的美貌。
—————-
赵彬醒来时刚刚丑时。今日不用上朝,可是身体还是在习惯的时辰醒来了。
芝兰玉树的男主身着劲装,更衬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一把长剑挥得风生水起。
按照惯例,他在院中练了半个时辰剑法。
夏河早就捧着绸帕在一旁等待。
赵彬擦了擦汗,瞥到回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方才想到后院宿着的公主,“夏河,你让人去看看王妃起了没。”
夏河试探着问,“殿下,那宫里来的嬷嬷还在后院侯着。”
赵彬倒是半分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左右宫里来的人也听说了他昨夜宿在哪里,装样子又有什么用。
他语气凉薄,隐含着不近人情的残忍,“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赵彬回书房坐定,便看到一个北陵婢女提着食盒向这边走来。他随意问道,“夏河,怎么了?”
夏河的语气中却透着喜气,“回殿下的话。是王妃想起您昨日宿醉,怕您头疼,特意为您熬了百合银耳粥送来。”
“哦。”赵彬挑了挑眉,“你是说王妃亲自熬的?”
未等夏河回话,一旁的北陵婢女便点了点头。夏河忙不迭地将那碗粥一端了上来。
赵彬冷哧一声。
昨日看她语出尖锐,如没修甲的野猫。没想到刚隔了一夜便服了软。
大赵崇文,无论男女皆地仁义礼智、知书达理的品行为美。而北陵尚武,无论男女竟然皆可舞刀弄枪,于大街上抛头露面,一派蛮子作风。
看来驯服这北陵来的野猫,还需要多磨磨她的心性,拔出她的利爪尖牙为好。
煮得熟烂的白粥散发出百合的清香。赵彬没有丝毫犹豫便吩咐夏河将粥倒掉。
夏河有些为难地看着未曾走远的北陵婢女,“殿下,这……”
“怎么,本王的话你不听?”
“好,好,小的这就去。”夏河眼瞅着那婢女没有注意,飞快地把粥倒到了一旁的海棠花树下。
赵彬心中生出一股残忍的快意。
他仿佛能想到琼华公主知道时的委屈。眼前突然闪过那双潋滟生姿的桃花眼,内心有些许复杂。
不过是生了双和表妹极其相似的眼睛罢了。终究是不同的。
夏河从后院回来,便将见到的场景描述给了赵彬。听闻面具一事,赵彬感到他心头又痛快了几分,手指轻点着桌面,“怎么?这么替她美言,是收了多少好处?”
夏河自觉言多,连忙讨饶道,“小的可不敢。小的只认齐王殿下。”
“知道就好。”
赵彬想象着夏河描述中的场景,想到京中都说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又想到昨晚她讽刺自己时的语气。摸约,这就是所谓的吃醋吧,所以昨日她才突然提及表妹。
赵彬在正厅等了摸约一柱香的时间,琼华公主才姗姗来迟。她身着青罗绣翟衣,戴九株花钗冠,眉间点着金箔装饰的花钿,两片朱唇带着弯弯的弧度,让人不由感叹一笑倾城。
赵彬却别过眼,不欲多看。
“走了,别误了进宫的时间。”
他整了整衣衫,也不等琼华跟上,便大步向门口走去。
齐王府门口早就备好了车马。赵彬无心与琼华同乘一车,到底是顾着在外人面前,便等在了轿门测,准备扶她上马车。未曾想,琼华却自顾自地扶着一旁的婢女上了车。
赵彬扯了扯嘴角,全是对自己心软的讥讽,转头翻身便上了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