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慈把五万块现金还给他,傅采收下了,又问他:“找到工作了吗?”
邵慈道:“还没有。”
邵慈在他们学校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有很多娱乐公司影视公司的人来找过他,表示签约意向,但是邵慈都没有同意。
傅采“唔”一声,“那以后想做什么呢?”
邵慈道:“拍戏。”
傅采有些惊讶:“拍戏?”
“我是表演系的。”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傅采一直以为邵慈是学音乐的,没有想到竟然是同门。
不过以邵慈的条件,走到哪里都不会差,傅采有些迟疑道:“所以你是想在娱乐圈发展吗?那有签经纪公司吗?”
“没有。”邵慈抬起眼看他,顿了顿,像是不经意问起,“你的经纪公司还签人吗。”
傅采思索片刻:“签的。但是我们公司的头部明星很多,资源很难再倾斜到新人身上,可能不太适合你这种刚毕业、没有基础的新人。”
邵慈听了一时没说话,他其实想跟傅采在一个公司里工作,所以一直拖延着没有定下来。
傅采认真想了想,“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经纪公司,那个老板我们之前有过合作,是很好的人,很喜欢挖掘有潜力的新人,而且人脉也很广。”
“……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
邵慈没犹豫道:“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不在一个公司,以后在同一个圈子里工作,总是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傅采一笑:“那你把你的简历发给我,到时候我让经纪公司那边跟你联系。”
“嗯。”
傅采看他片刻,在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心上轻轻点了一下,轻笑一声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看起来有点酷——明明长得很好看,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
“等以后到了公司里面,周围都是前辈,态度总要谦逊一些,不然很难在这个圈子发展下去。”
毫无防备被傅采触碰,邵慈整个人愣了一下,看着他点在自己眉间的手指,又马上垂下眼,抿了抿唇,短促地“嗯”一声。
似乎是觉得这样回答有些冷淡,又补了一句:“知道了。”
傅采其实是很聪明的,人情世故都看得剔透,跟圈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只是他不愿意被外界环境改变自己,以至于显得格格不入的纯粹。
经过傅采的介绍,邵慈签了一家国内小有名气的经纪公司,带他的经纪人叫顾韩昭,从此正式踏入娱乐圈。
那个时候,邵慈性格还有些傲慢,他学习好、长的好,从小都是周围人群中的佼佼者,被拥簇着成长到毕业,难免自负。
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傅采不一样的心意,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要接近他,跟随着某种本能去做出选择。
邵慈一边忙于工作,一边又找各种工作上的借口给傅采打电话、约他见面,却又不肯把主动表现的太明显。
但有时候傅采会拒绝他,只是偶尔跟他聚会,一个月可能见不到一面,后来几乎总是拒绝他、像是不愿意再跟他见面了。
邵慈不知道傅采为什么对他的态度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又不肯主动去问他原因,只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发出邀请。
他给傅采打电话,问他:“我这边有两个剧本,不知道要怎么选,你晚上可以帮我看一下吗?我就在你们片场附近。”
傅采那边的语气有些疲倦,低低地说:“抱歉,我今天晚上没有时间,恐怕不能跟你见面了。”
邵慈沉默了一下,又问:“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有时间。”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后天呢?”
“后天……有一场商业活动。”
“是不是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很忙、忙到抽不出一丝时间跟我见面,”那时还年轻的邵慈脱口而出道,“傅采,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再也忍不住,“嫌我我总是跟你打电话、总是向你问东问西,总是约你见面、占用你的时间,是吗?”
邵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傅采开始对他避而不见,声音里带着并不成熟的委屈,“……你觉得我总是缠着你,所以不愿意再见我了吗。”
傅采安静许久,语气充满叹息和无奈,他轻声道:“邵慈,你已经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了。”
他喃喃道:“我身边……”
我身边恶意环伺、阴暗横生。
傅采确实是有意避免跟邵慈继续接触,他不想让邵慈跟自己有太深的联系。
——不想让邵慈接触到他身边的任何人。
在傅采的眼里,邵慈是一个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虽然没有足够身后的背景,但一步一步走下去,以后会比自己更加出色、优秀。
……不应该被任何黑暗的东西侵蚀污染。
傅采最后还是拒绝了邵慈跟他见面的请求。
邵慈那边沉默良久,然后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傅采怔怔看着手机,直到屏幕黑下去。
他跟邵慈的缘分走到这里,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但傅采没有想到,邵慈会直接不请自来,到他的家里找他。
以前工作的时候,邵慈曾经来过傅采的公寓,知道他家的地址、也知道密码。
邵慈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给他开门,他低头在门外等了很久。好像确定傅采不会给他开门了,才输入密码,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音。
邵慈眼睫微颤,咬了咬唇:“你真的不见我吗。”
“我知道你在家里,你的经纪人告诉我你回家了。”
“…………”
没有一丝回应。
“我进来了。”邵慈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傅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乌黑发丝湿润,脸颊病态的红,明显是生病了。
“阿采?”
邵慈叫了他一声,一路上积攒的委屈在那一刻尽数消散,他很快走过去,“你生病了吗?”
傅采的体温有些烫,一直昏睡着,邵慈在外面的动静也没有听到。
邵慈把一条湿毛巾折叠起来,垫在他的额头上,又去拉他的手臂,想用冷水给他擦一下手心。
可是掀开被子的时候,邵慈就完全怔住了。
傅采的身上有很多青青紫紫的痕迹,从脖颈往下,几乎哪里都是——
那甚至不是正常行为留下的痕迹,简直就是虐待。
邵慈怔怔地盯着他,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说不出哪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
傅采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瞳孔轻轻一缩。
他似乎是有些难堪,勉强半坐起来,被子盖住身体,低声道:“可以请你离开吗。”
邵慈的脑海中嗡嗡作响,好像有人狠狠敲了一锤,痛的他眼眶都发酸,第一反应却只有茫然,喃喃道:“有人、有人强迫你吗?”
傅采沉默不言。
邵慈声音有些发颤道:“阿采,我们可以报警的,我们去警局、这是在犯罪。”
傅采摇摇头,神情平静:“我不能。”
“后来傅采告诉我很多事,那些在我看来完全无法想象的,难以承受的‘真相’。”
审讯室里,邵慈极为缓慢开口。
林载川想:
邵慈当初在市局说,顾韩昭闯进他的卧室,看到他浑身伤痕的样子。
……那个人其实是傅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说到这里,邵慈的语气已经疲倦至极,他低声道:“那天上午傅采对我说了很多话,关于他经历的那些事,但我知道很多细节他都隐去了,不肯告诉我……怕我为他担心,又怕我不成熟,一时冲动,惹下什么大祸。”
“我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受,茫然、愤怒、不可置信,或许都有,但我只记得心疼。”
“他帮助过很多人,但是帮不了自己、也没有人能够帮他。”
林载川轻声道:“那个时候你们没有想过报警吗?”
邵慈竟然笑了一声,“……林支队,您可能觉得这句话不正确,但对我们来说,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的,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完全无法抗衡。力量差异太悬殊的两方,就算豁出去,或许都做不到玉石俱焚。”
“潘元德性侵同性,按照现在的法律,不过是几年的有期徒刑,甚至有可能适用缓刑,等到他从监狱里出来,傅采跟他的家人,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警方能确定他们不会报复吗?”
“潘元德,杨建章,戴海昌……哪个不是背后权势滔天,想要悄无声息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恐怕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邵慈喃喃道,“最痛恨他们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把那些人渣都杀了永绝后患,但我不能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低声说,“恶人可以无止境的作恶,但好人不能成为恶人,善良、慈悲、高尚,这些原本美好的品质,后来变成了扎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那天到他家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要跟他告白,但知道那些事后,我不敢再对他表明心意。”
“我怕他对这种事感到恐惧、对同性的亲近感到恐惧,后来就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跟他相处。”
“傅采不让我跟潘元德那几个人接触,他怕我也遇到那样的事,但是我想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私下里跟他们见过里面——不过当所有罪恶真相都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傅采已经死了。
“我知道戴海昌和韩旭姚去年性侵过未成年女孩,也知道潘元德吸毒,杨建章在十一月的时候酒后跟人起冲突,把对方打成了重伤,这些行为的犯罪程度,远比猥亵罪要重的多。”
“我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这些你们调查不到这些,我会主动把相关证据送到警方的手里,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过邵慈没有想到,林载川不仅调查到了那几个人犯罪的事实,还把被他偷梁换柱的真相一并扭转了过来,彻彻底底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