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农家子的科举路 — 第6节

何似飞也觉得自己此举有点不妥当,他是想买点木材回家练手。方才那小二说了,等到十天后,店里的镂空木雕就会卖断货,木匠师傅雕刻出来一个需要时间,而买家大老远赶过来,又不想空手而归。何似飞便想自己雕刻出镂空木雕来,一个十两银子,他……可以赚点银子傍身。

故此,刚才看到一个拉着木材的驴车,就一路跟了过来。

但陈竹担忧的没错,这里地处荒僻,周围都是大房子,没多少人,再加上锯木头的声音,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更何况,何似飞和陈竹还都是战斗力非常弱的渣渣,真要遇到歹人,恐怕跑都跑不利索。

可让何似飞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今儿个高成安跟同窗聚会,明个儿就得拜先生,然后进入私塾念书,他这个书童可没大把时间在街道上‘逛’了。

故此,今儿个不买好木头,下回可就没时间了。

何似飞想着,还是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往左一拐。

还没等何似飞看清左边这第一家店的情况,跟在他身侧的陈竹已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鬼啊!!!”

何似飞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家棺材铺。

陈竹惊慌之余,却还惦记着比自己年纪小的何似飞,要拉着他一起跑。却因为手滑没力气,再加上腿软走不动,这会儿只是拉着何似飞的手腕甩了甩,呆在原地。

何似飞:“……”他也没料到这居然是一家棺材铺。

刚才赶着驴车送货的车夫也没想到这俩人跟了上来,见陈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纳闷说:“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这人包括屋内的木匠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何似飞定了定神,说:“我们想买木头。”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那车夫正在往下卸的货物正是梓木。梓木,桑梓之木,坚固耐磨,抗虫蚀,确实是做棺材的好材料。

这种木头亦可以做家具,但对于木雕来说,那就颇有些费力了。

第9章

何似飞最想买的是桐木,这种木头较为轻便,质地比较松,且不易变形,之前在木雕店里看到的那两样木雕都是用桐木做的。

而且桐木容易保养,何似飞记得昨儿个看到了陈云尚的笛子,也是桐木做的。

“想买木头?”拉锯子的男人停下动作,走到何似飞面前,说:“半大的娃娃出来买木头?叫你家大人来。”

何似飞索性挑开天窗说亮话:“我买桐木,买的不多,不用叫大人。”

何似飞其实并不确定这个时代的‘桐木’是否叫桐木,不过他方才看到了这家棺材铺的牌坊——迈全县纯梓木高级棺材。

不得不说,这招牌,跟何似飞后世所见到的都有一拼。

看来无论哪个朝代,想做生意,就得把自己最有竞争力的地方展现出来。

但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梓木’与他后世所了解的木料对上了,不仅品种对应,就连字体,都彻底对应上。

这才是何似飞敢开口说‘桐木’的原因。

男人转过身,显然是不想搭理小孩子,觉得他们在干扰自己干活,随意道:“哦,桐木啊,我这里都是桐木,你留下十文钱,随便在地上捡两块边角料走人。”

“这些是梓木,叔叔。”何似飞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

男人:“……你认识木材?”

何似飞本想指指上面的招牌,意思是招牌上都写了,但他突然想到自己‘不识字’的人设,立刻点点头:“家里人教过我一点。”

男人见他小小年纪居然能认识木材,便多了点耐心,对屋里面的人喊:“阿弟,桐木还有吗?”

“没了,大料子都拿去给陈家小姐做梳妆奁了,只剩下一点边角毛料。”里面的人很快回应。

男人对何似飞摊开手,“我们这里没了,你倒是可以去前面那几家问一下,但他们卖木材一向论板买,你说的一点,他们估计不卖。”

何似飞说:“我能看看你们家剩余的桐木毛料吗,我只想买一点。”

男人皱着眉,汗水从常年干活的精壮的身体上流下,说:“买一点能干什么?桐木又不香,想做香料都不行。”

他这么说着,很明显下一句就是拒绝了,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那点边角料又赚不了几个钱,犯不着为这个浪费时间。

正要进去,里面那位他喊‘阿弟’的男人却拿着一兜桐木毛料出来,“你想要这些?店里的毛料全在这里了,一块一文钱,你买多少捡多少,自己挑,挑完了把铜板放旁边。”

何似飞眼睛一亮:“多谢阿叔。”

说着,就蹲下去捡毛料。这些毛料确实如男人所说,小的很,就算是想要打磨成珠子,都很难切成一个四方块,基本上用不了。

但何似飞要的就是这么小的,一是他现在人小,力气也小,买大块的木料,还要自己切成小块,他可能切完就没力气雕刻了;二就是现在的市场需求是又小又精致的雕刻,这么大小的木料,只要他能想到合适的样式,雕刻出来反而还能算‘废物利用’。

何似飞蹲下身,捡了二十六块。这期间,那赶驴车的人已经卸货结束,嘎吱嘎吱的回去,而男人和他阿弟则继续哼哧哼哧的锯木头。

何似飞从荷包里数了二十六文钱,放在旁边,对里面高喊一声:“我买好了,钱放在旁边,多谢两位叔叔。”

男人和他阿弟也没出来检查,只吼了一句:“行。”

何似飞把木料用衣服下摆兜起来,带着陈竹一个岔路都没绕,回了宅院。

陈竹对何似飞大胆的程度和认路的能力叹为观止:“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县城吗,怎么这么熟悉,你简直太厉害了。还有,刚才那家店是买棺材的,你都敢直接去跟那里的人搭话。”

何似飞腼腆地笑了笑:“只是想买些木料,其实我刚才也害怕,幸好没遇到歹人。谢谢你一路跟着我。”

他这会儿表现的像个普通的十二岁少年,陈竹反倒被他笑的不好意思,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各自回屋了。

这会儿,高成安和陈云尚还没回来,何似飞把木料往自己房间的柜子里一放,正要去洗手,准备雕刻。

做木匠这一行,手感很重要。

而最简单的提高手感的方法,就是洗去手上尘土,让皮肤真正的接触到锉刀、木料。这种方法适合手熟的人上手,何似飞则不行,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握过锉刀了。故此,这回他洗了手后,先把锉刀握在手里,很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约莫半个时辰后,何似飞才捡起一块较大的木料,慢慢上手。

他并没有像一开口就吃一个胖子,不同于以前的随便上手雕刻个小动物,这回何似飞只是做基础动作,点、按、划、飞……

这块木料的表皮很快被何似飞划的‘体无完肤’,接下来,何似飞将外表这一圈削下,将剩下的更小了一圈的木料雕刻的无比光滑。

如果陈竹在这里,肯定会赞叹不已——他削土豆皮都削不到像这样一直薄厚适中,更别提比土豆结实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木料了。这对雕刻者的手腕、臂力都有很大的要求。

何似飞将这块形状非常不规则的木料表皮削的圆滑透亮,手腕就有点坚持不住,他现在毕竟才十二岁,之前最多只是联系在石板上写字——练字对手腕的要求比雕刻要小得多,所以他只雕刻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何似飞并没有对自己又非常严苛的要求,他现在虽然想赚点钱,但一切以身体为重,毕竟如果手腕受伤的话,一定会影响写字,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何似飞往后一靠,仰倒在床板上,他没有闭眼,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心里盘算的则是另一件事——这个时代,和地球的古代,有很多相似之处。

木料的名称、笔画一致,就连念法都一样。那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上辈子学过的书法可以应用在这个时代?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科举之路,走起来,可能会更加顺畅一点。

何似飞知道,也只会顺畅一点了,毕竟书法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想要成为一天能吃三顿饭的读书人,得肚子里有墨水。翻译过来,就是还得学四书五经,正儿八经的像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一样,头悬梁锥刺股,才能学有所成。

何似飞从来都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他这个人甚至最看重的是眼前利益——比如现在的雕刻木雕。

何似飞休息了一个时辰,听到大门口有人敲门,原来是高成安让人带话回来,原来是他和陈云尚喝高了,午饭不吃了,晚上不用给他们留门,他们不回来了。

那带话的男人一身馨香,手背上有一颗明显的红痣。

这还真是何似飞第一回一眼就认出了哥儿,他们上河村其实也有哥儿,就连陈竹也是哥儿,但何似飞看他们的时候,只会注意他们的发髻打扮——陈竹是将头发盘在头顶,并包了一层方巾,是跟高成安与陈云尚一般无二的书生打扮。而村子里的哥儿,何似飞想了又想,他好像只见过跟他年纪相当的,大家也都是扎两个发髻,外表真看不出来太多区别。

主要是何似飞不会见到人就去寻找他们身上的有没有痣——这也跟他骨子里一向不以性别评判人有关。

可这回前来带话的哥儿,外表轮廓看起来是男人,却穿着裙子,何似飞刚一走近他,就被香气刺了满脸。

再加上他看到何似飞就想上手捏他的脸,何似飞后退一步,很自然就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红痣。

那人没捏到何似飞的脸,也不气恼,笑着说:“哎哟,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儿,在这屋里被金屋藏娇呢。可惜啊,你们的少爷都不是什么钟情之人,别一颗心都在自家少爷身上了。”

说完,这人转身就走了。

陈竹性子比较软,见到来人原本只是在何似飞背后站着,听到这话脸都气红了:“你还没长大,他居然在你面前说这些话。”

何似飞倒没觉得有什么,到底是他自己情感淡漠,两性……不对,三性关系观念淡泊,只认实力,所以这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就出去了,根本不过脑子。

“没事,既然少爷们不回来,我们先去吃饭吧。”何似飞说。

为了报答早上陈竹跟着他一起逛了一圈县城,午饭是何似飞请的,他虽然穷,倒也不吝惜小财。

下午回去后,何似飞便开始雕刻。他随便拿了一块木料,见其一头宽一头窄,心中很快有了想法。宽的正好用来当底座,窄的则是头部。随着木屑在何似飞指尖落下,小小拇指大的木料,很快出现了一些颇为圆滑的轮廓。

直到将近黄昏时,何似飞才完全雕刻好。

原来,他将那一块削圆滑的木料雕刻成一只蹲坐的松鼠,两只小爪子里还抱了一颗硕大的松子儿,松子镂空一部分,雕刻出果肉与外壳的层次感。看起来活灵活现。

主要是因为他对镂空技艺掌握得不是很熟悉,所以只雕刻了这么一点镂空,但好在没出错。何似飞将松鼠小件儿摆在自己床边,希望日后能卖出去赚些银子。

第10章

虽说何似飞上辈子练习雕刻多年,但这辈子到底不经常碰锉刀——就在这种前提下,他第一天就刻出了一个小件儿,到底已经算很不错了。

他刚雕刻好没多久,陈竹就过来叫他吃饭。

小院里没有厨房,就连烧热水都没地儿,这一点倒是挺不方便。这年头又不像何似飞后世有纯净水卖,这时的水都是水井里打上来的,虽说甘甜,但比起后世也浑浊不少,得烧开了才能喝。

想到喝水,何似飞才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有些干。刚才一直在雕刻,连喝水这档子事儿都忘了。

陈竹其实也意识到,没有灶台或者炉子是一件很麻烦的时间。虽说他们这里是南方,冬天不会太冷,但也不是硬抗能扛过去的,腊月时候总得灌上暖壶,放被窝里才暖和。

而暖壶里的水或者炭怎么来,那就得靠炉子。

陈竹说:“少爷们都是读书人,不大理会家里这些琐事,但咱们确实缺一个烧火的地方。这院子我看过了,比较小巧精致,不大合适砌灶台,我觉得咱们缺一个炉子。”

何似飞非常赞同陈竹的想法。

似乎是察觉出何似飞眼底的同意,陈竹说得愈发起劲儿:“烧炉子呢,天晴了就放在院子里烧,下雨的话就抬进堂屋。少爷们平日里喜欢在堂屋吟诗作赋,炉子放在堂屋,倒也暖和。”

何似飞刚想提醒他在屋里烧炉子,小心一氧化碳中毒,陈竹继续说:“堂屋的大门一向不关,咱们俩又在一旁伺候,烧炉子不会出事。”

何似飞点点头。古人也是非常有生活常识的。

两人晚饭吃的是包子,为的是早点吃完,看看有没有卖炉子的商铺,询问价格后,回去再跟少爷们报备,好尽快做决定买炉子。

晚上这一趟进入店铺询问价格,基本上都是陈竹在说,何似飞在后面听着。他虽说上辈子也是阴沟里混出来的,但他这辈子没怎么出过门,对物价都不了解,听陈竹一路问价砍价,对古代的物价倒也有了一点基础概念。

何似飞默默把这些价格记在心里,打算日后将其一一记录成小册子。

这是他的习惯,毕竟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物价,记录下来好做比对——在这种信息闭塞的时代,把东西低价买入,运送到另一个地方高价卖出,是最方便的赚钱手段之一。

何似飞倒也不是想要做倒卖,只是他喜欢将自己能接触到的信息整理归类,这样日后万一有用,便可以有备无患。

不得不说,这也只有在朝不保夕的环境里长大的人才会有如此谨慎的姿态。

这份谨慎与全局观已经印刻进何似飞的骨子里,即便在和平年代休养生息四年,一旦出了远门,立刻就重新扎根发芽。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