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 第181节

“先生,这边请——”

见宋君然离开,站在一边的侍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连忙上前带着文清辞向内走去。

“好。”

夏末的暖风,托着帷帽上的白纱,从文清辞的脸颊边蹭过。

如同温柔的抚摸。

踏入太医署院门的那一刻。

文清辞不要自主地抬头,朝门匾处看去。

原本悬着“药生尘”三字木匾的位置,此时空荡一片。

显然,这个院子的确已如世人所说那样挪作他用。

文清辞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人生的前二十年,他为报仇而活。

行医治病、谋划入宫,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记忆恢复后又一心处理鼠疫,无暇思考别的问题。

他在医学上有多成熟。

在情爱上便有多懵懂。

直到坐上回雍都的马车,车上少有的几日空闲,终于逼迫文清辞冷静下来,思考清楚——

自己回雍都,并不只是为谢不逢诊病的。

身为医者,文清辞平日里用尽一切办法,探究病症本源。

不仅仅是为了治病救人,更是为了告慰每一个亡灵,不让他们稀里糊涂死去。

“清醒”在身为医生的他看来,比什么都要重要。

因此,现在文清辞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不愿意糊里糊涂地度过这一生。

想到这里,他不由咬紧了牙关。

躲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文清辞已然意识到,谢不逢对自己而言……或许是不同的。

但是这种“不同”,究竟是什么?

从医二十年的本能,逼迫文清辞清醒下来,去寻根究底。

死过一次的他,格外清楚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这一次,文清辞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想清楚,自己对谢不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

“这座宫苑原是太医署,”侍从一边带文清辞向内走一边说,“因此整座宫苑分前后两院……陛下一直于前院理政。”

“近日养病,也在侧殿。”

文清辞缓缓点头。

太医署虽然不大,但是建筑精妙,并不像太殊宫大部分宫苑一样为对称结构。

正说着,一人行便走到了一条岔路边。

侍从抬手,正要为文清辞指路。

没想他竟非常自然地转过了身,朝着侧殿所在的位置而去。

这……

侍从不由愣了一下。

他怎么觉得这位大夫,像是很清楚太医署的构造似的?

来不及多想,两人已走到侧殿门口。

侍从停顿片刻,转身再一次向文清辞行礼道:“先生请,陛下正在此处等您。您且进去,直接诊脉便是。”

“进殿后直接诊脉?”文清辞不由追问。

谢不逢病的有那么严重吗?

侍从如实点头:“是,先生。”

说话间将手落在了木门的花格之上。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雕满花饰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敞了开来。

下一刻,淡淡的熏香气便混着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

别紧张,别紧张,只是诊个脉而已。

文清辞犹豫片刻,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后,终于呼吸握紧药箱的把手走了进去。

侍从不知何时退下,将雕花木门缓缓阖起。

文清辞眼前的世界,骤然变暗。

明明是来过无数次的太医署侧殿,但此时立于其中,文清辞竟然觉得陌生。

他的脚步不由一顿,等眼睛稍微适应黑暗之后,方才重新迈步,向前而去。

空旷的侧殿中,只剩下文清辞的脚步声,在一遍遍回荡。

他的心脏仿佛也在这一刻,跃入了嗓子眼中。

文清辞凭着记忆向前走去。

殿内的龙涎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重了起来。

太医署侧殿不大。

但此时门窗紧闭,往内走半步,视线便会随之暗一分。

再加有帷帽遮挡,没走几步,文清辞便差不多是在摸着黑向前了。

他隐约觉察到,自己的身前有一道长阶。

想起侍从出门前说的话,文清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缓步踏上了长阶。

恐惧源于未知。

明明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此时视觉被强行剥夺,只身陷入黑暗之中的文清辞,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甚至于害怕了起来。

—— 这一刻的自己,仿佛走向祭台的羔羊。

在这个念头蹦出的同时,文清辞额间突然触到一片陌生的冰凉,一直紧绷着神经他,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啊!”

同时,身体重重一颤,下意识向后退到了长阶之下。

紧接着,文清辞的耳边忽然噼啪作响,如暴雨疾落。

他不由自主地喘息了起来。

站定之后文清辞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不小心撞到的,似乎是一道珠帘。

“……陛…陛下?”文清辞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试探性叫道。

他的声音在侧殿内飘荡,直至消失都未能收到答复。

停顿片刻,文清辞只好再一次鼓起勇气:“陛下,您在这里吗?”

文清辞的耳边,依旧静默。

谢不逢真的病得不省人事了吗?

这可怎么办。

房间里迟迟没有人回答。

犹豫一会,文清辞只好再次深吸一口气,提着药箱向前而去。

木质的长阶,随着文清辞的脚步声发出轻响。

鼻尖的龙涎香愈发重。

他再一次登上了长阶,在靠近珠帘的地方停下脚步,将药箱放到一旁,摸索着寻找灯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文清辞的耳边又一次生出一阵轻响。

珠帘突然被人拨了开来!

文清辞下意识想要后退。

同时强行咬紧牙关,将惊呼吞咽入腹。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并不温柔的龙涎香,如狂风一般,在这一刻袭了上来。

不等文清辞躲闪,本应重病的新帝竟缓缓伸手穿过珠帘,向他而来。

他一只蛰伏在丛林中的毒蛇,在静默间,便将帷帽上的白纱缠绕在指尖。

文清辞的呼吸,彻底乱了。

右手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宽大的衣袖。

他只依稀觉察到……那人冰冷如蛇信的指腹,正摩挲着手下的纱帘。

文清辞闭上了眼睛。

停顿几刻后,那蛇似有些不舍地结束了对猎物的爱抚。

他缓缓抬手,一点点将帷帽缠落。

白纱蹭着文清辞的面颊,滑落、坠地,发出一阵轻响。

那张面孔,终于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帘后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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