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 第103节

这张脸是他二哥卫景英,他绝对没看错。

卫景英看着他笑:“老四。”

卫景平把他看了又看:“二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今日休沐吗?”

听说羽林卫纪律甚严的。

二人上楼进了房间, 卫景川和卫贞贞都很淡定, 可见他们都和卫景英见过面了, 方才他二哥是特地在门口等着他回来的。

“大将军得知我的解元弟弟来了, 恩准我休沐两日陪陪你们, ”卫景英问他们:“怎么住客栈来了?你们进城的时候没遇到老姚的家仆吗?”

他前几日收到了姚春山代卫长海写来的家书,说卫景平他们仨进京了, 信的最末老姚特意加了句,另写信回姚家, 让家中奴仆去接人回家中寄住云云。

是以他今日一早跑去姚家找人, 却被告知家仆还在城门口守着接人呢。卫景英生怕他们漏接了, 这才一路挨个客栈打听着找了过来。

“我们来的太快……快了, ”卫景川又挠头:“他们肯定去接晚了。”

他们这一路都没停歇可不是比算着到京的日期早嘛。

“老四,你这次来京是要进国子监读书了吧?”卫景英问道。

问到这个话题, 卫景平面色纠结:“二哥,你觉得国子监是个好去处吗?”

他拿着举荐信到了集贤门前,却止步了。

卫景平想着他二哥几年前孑然一身来京,要家世没家世,要功名没功名, 可能东南西北都摸不全呢, 竟然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当上了羽林卫, 实在有过人之处,于是向卫景英讨要看法。

“老四,二哥也说不好,”问到国子监的事,卫景英也犯难:“不过,我先前在京兆府的时候随曾大人从国子监街过”

京兆尹曾文很不屑地嗤了句:“自举业以来,国子监出的状元郎几人可堪大任?也就做文章称雄天下罢了。”

哼,拔尽天下聪明人,并不是让他们上位掌权,而是让他们有个事干学乖闭嘴,懂得屈服。

卫景平对于这个毒舌曾文有所耳闻,听了这句话却在心中附议:后世知道的自开举业纳才以来,700多名状元之中,竟无几人位极人臣。

更多的,比如开元贤相张九龄、宋代王安石等人也都是进士及第,并无缘状元郎的名头。

啊,这是他上辈子看后人这么总结的,然后有人得出个结论:光会读书举业是不行的,历练,还是要历练!

当然不会读书举业,肯定连历练的机会都捞不着。

“二哥可知道当今的左丞相文婴文大人,在国子监求过学否?”卫景平又向卫二打听。

卫景英说道:“听闻文相是岭南茂名人士,三十多岁进士及第,而后一直在外任职,来京也不过十多年,想是没进过国子监的。”

卫景平:“……二哥,要是我说,我不想进国子监读书……”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停下来了。

这个念头萌生在心间时还不觉得怎样,但一说出口就冲击力太大了,连他都觉得自己疯了。

卫景川和卫贞贞二人呼啦站了起来,又直愣愣地瞪着卫景平坐下去了。

卫景英欲言又止:“老四,还是不要这么快下决定吧,你再想想?”

再权衡一下。

“对,老四你再想……想想。”卫景川整了整衣服出门:“我去城门口找找老姚……的人。”

跟人家说一声别叫这大冷天在城门口守着了。

卫贞贞也站起来跟着他出去了。

等他俩出了门,卫景平挨着卫景英坐了:“二哥,羽林卫苦吗?”

看着卫景英线条硬朗的下颌,他想问问卫景英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明明出来时候一身浑不吝的少年气,怎么短短这几年就换了通身的沉着和坚毅。

“还好,”卫景英淡然道:“等二哥明年升了正六品的宣节校尉,一年能攒下39两银的俸禄,夜里还有人给打洗脚水,比大哥去戍边强多了。”

他才不会告诉弟弟,这几年里,他操练有多玩命,几次带伤上阵,差点断了条腿的旧事呢。

“也不知道大哥到了龙城郡没有,”卫景平从包袱里翻出来一卷画轴,展开给卫景英看:“这小丫头是咱大侄女。”

是从上林县来的时候韩素衣画了好几天才画成的,说是见了卫景英一定让二叔看看侄女。

“大嫂生了?”卫景英捧着画轴,目不转瞬地盯着画面上襁褓里笑着吃手的小女婴:“真好看。”

哎呀他当叔父了。

更要往上爬日后给她撑腰了。

当夜,兄弟三人同榻而卧,说着话儿到天亮才浅浅睡了一会儿。

夜里落了雪,清晨头顶一层淡云,连日光都带着寒意,今年的京城冬日来得真早。

“请问卫举人是宿在这里吗?”一早,有人拿着福州公主府的请帖来客栈找人。

卫景英耳朵尖,听到声音之后立刻清醒过来,他摇醒卫景平:“老四,有人找你。”

他拉开个门缝往外面看了看,见那人穿着打扮像是京城里皇子公主府的,疑惑地看了卫景平一眼:“你认识京里头的皇亲国戚?”

卫景平立刻摇头:“不认识。”

“你不要出来,”卫景英穿好衣裳:“我去问问他找你何事。”

京城里头的水深,凡事都要多个心眼,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见的。

正好卫景平也是这么想的:“嗯。”

过了片刻,卫景英回来说道:“是拿着福州公主府的请帖来找你的。”

“福州公主?”卫景平连听都没听过这位金枝玉叶,更别说认识她了。

她和他半点不相干的,找他做什么。

他一抬眼瞧见卫景英眉间染上怒气,愕然道:“二哥?”

“不能去。”卫景英冷冷地道:“我方才回他说你拜访恩师去了,并不在客栈。”

卫景平不知他二哥为何如此厌烦这位贵人,讶道:“二哥回绝了她?”

“老四,你还是早些进国子监读书去吧。”卫景英道:“最好现在就递上举荐信,搬国子监学舍里去。”

满京城人都知道福州公主那点儿破事,听见哪个省来了解元郎都得去打听纠缠一番,他都不屑于开口,怕污了弟弟妹妹们的耳朵。

最好立刻躲进国子监,绕开那个疯妇。

“二哥,你总要告诉我个缘由吧,”卫景平想起还有件就是找谁做媒又如何向姚溪提亲的事没办,不自觉脸红了道:“我还有事要办。”

卫景英沉着脸,生硬地将福州公主的事说了几句:“你不躲进国子监,免不了被她一番纠缠。”

卫景平:“……”

他才十四岁咳咳,这位公主玩得这么大的嘛。

又听说当年睿元帝曾将福州公主许给十七岁考中应天府解元,二十三岁又进士及第的谢回,后又被退了亲,心道:这福州公主之所以后来纠缠少年解元郎,不会是对那段未成的姻缘执念太深吧。

卫景平无心再往细处揣摩福州公主的心思,他心道:纵然进了国子监,难道他还能一直窝在里面不出门么,要是她存心找事,总是躲不过去的。

“二哥,今上不管她吗?”

卫景英摇了摇头:“大多时候顾不上。”

只要不捅出大乱子,没御史台以死谏相逼迫,睿元帝对这个女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她。

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御史台的言官们也倦了,对福州公主的行为视而不见,不屑于提起她只言片语了。

卫景平无语:“……”

他又朝客栈楼下看了看,福州公主府来送请帖的家丁已经走了,但有可能还会来。

他们兄妹四个下楼吃了早点,本来昨日卫景英说要带他们去西郊场滑雪的,但因为福州公主这事,都失了游玩的心情。

旁晚,卫景英回羽林卫当值前,卫景平忽然对他说道:“二哥,我心意已决,不进国子监读书了。”

一来等到他会试下场应考是六年之后的事,国子监的学制过长,二来应付诸如福州公主着实要花不少心思,且京城权贵多如牛毛,未必只有这一件无聊麻烦事,他权衡来去,瞬间觉得进国子监读书不过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也不算太可惜。

“好,”卫景英好一阵沉默之后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头:“你想好了就行。”

卫景平送他回羽林卫大营,二人并肩走在路上,风吹动树枝上挂的雪粒子簌簌落下,轻拂在二人的衣袍之上。

末了卫景英问他:“后面有什么打算?”

卫景平回道:“二哥,我听说朝廷此次置龙城郡,大理寺少卿柳承钰自荐于帝前,求任龙城郡太守,我听说柳大人为官十分正直清正,我想……”他深吸了口气把心中不知何时突然涌起的冲动说出来:“我想去龙城郡谋个职。”

“龙城郡啊,”卫景英下意识地朝西北方向远眺一眼:“不毛之地百废待兴……”

卫景平眼睛一亮:“二哥如今学问很好嘛。”

拽词是信手拈来啊。

卫景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被他得一笑:“你回去再想想吧。”

“嗯,”卫景平目送他大步流星走进羽林卫高阔的玄黑大门:“二哥快去吧。”

卫景平原路返回,一进客栈就被周美彦堵上了:“卫举人,卫兄,我爹让我来问问你哪天有空,去我们家吃顿饭?”

他掏出被揉得发皱的请帖,笑嘻嘻搁到卫景平手上:“我送到了啊,在家等你来。”

卫景平茫然了一瞬:“就明日吧,我正想着要去拜访周大人呢。”

要去龙城郡谋个职,也是需要举荐信的,他有了念头之后就琢磨着找谁写举荐信呢,想来想去的,没有比周元礼更合适的人了。

早早拿了举荐信,他就立刻离京,追随大理寺少卿柳承珏往龙城郡去了。

那里天地宽阔,自有他施展历练之处。

卫景平在心中苦笑:还得给姚春山写封信,告诉他进京之后本来打定主意要向姚溪提亲的,这下他前程未明,没脸提这件事了,末了还得祝姚姑娘早日觅得贵婿……呵,这祝福的话他大概要送得不情愿不真诚了,明明是一桩属于他的好亲事。

当夜心中五味杂陈,到天亮时卫景平才恢复了豁然从容,他起来洗漱装扮,选了一套黑色镶边靛蓝底子圆领袍,戴了方巾,换上新皂靴,通身斯文地去周家做客。

第116章 相亲

◎“罢了溪儿,没这个缘分。”◎

周家老爷子周寂然一儿一女, 儿子周元礼只生养了周美彦这根独苗,女儿周如梅育有两女, 一个姚溪, 一个杜茹,他这一支统共就这仨小辈,周美彦这个孙子一天天的不成器,至今未相中合适的孙儿媳妇, 姚溪的亲事就落到了头一桩, 是以前一天他就坐不住亲自动手准备起来了。

周家的亲家杜老夫人得知后, 带着儿子杜正宸, 儿媳妇周如梅, 孙女杜茹,一干丫鬟婆子过来, 早早守在周家,准备跟着周家一块儿相看卫景平。

卫景平到了周家, 见到周元礼后, 先向他执师礼, 又见过鸿胪寺少卿杜正宸, 在周寂然面前,因为听说他是白身无官衔的师爷出身, 于是行了个晚辈的礼,再和周美彦拱手过了平辈的礼,才宾主落座。

饮了片刻清茶,略闲谈几句之后,宾主一齐移到餐桌上, 周家原籍是绍兴的, 他们迁来京城之后还保留着南边的饮食习惯, 先上来一道清汤越鸡,一道梅干菜焖肉,一盘子糟溜虾仁,而后就是绍三鲜了,后头还有几道京城里的菜肴,但都是选了原汤原汁,轻油忌辣的,光看着就觉得格外清淡甜鲜,连餐具都精致美观小巧,不像卫家一水的都是粗瓷大盘子、大碗、甚至直接端满满一锅肉就上桌开吃了。

席间卫景平收敛了这些年在卫家被熏染的不羁之气,每夹一筷子菜,每饮一口汤,全是按照当朝士大夫的宴席礼仪来的,没有差错一点点。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