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非常嚣张的看过赵济,又去看他媳妇,然后去看他身后的两个小姑娘。
赵济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惊,这陌生的打量……
赵济眉头微蹙,难道真是失忆了?
打量着这一家四口,赵含章慢慢的将他们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一下冒出来的记忆太多,让她头疼得几乎要裂开,赵含章脸色微白,额头微微冒汗。
赵济正看她,最先发现她的异常,愣了一下后忙问,“三娘怎么了?”
听荷也发现了,忙上前扶住赵含章,焦急道:“三娘是不是又头疼了?”
这点儿疼痛对赵含章来说没什么,她大可以忍下来,但……
对上赵济打量怀疑的目光,赵含章想,她为什么要忍呢?
于是她放开记忆的闸门,让看见他们后涌现出来的记忆和情绪淹没自己,脸色瞬间苍白如雪,额头冷汗直冒,她哇的一下吐出来……
这剧烈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假装的。
赵济心中不安,他还以为赵含章失忆是假装的,为的是让大伯处罚他们二房,可现在看来,她竟是真的失忆了。
赵含章吐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丫鬟下人都乱起来,等脑海中的记忆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她才抬头看向赵济一家四口,目光却看到正从他们身后进来的赵奕,她立即改变目标,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赵奕,“你,你,我记得你……”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歪头晕了过去。
赵奕,赵大郎,赵济目前唯一的儿子,对上他可比对上他两个闺女好太多了。
赵含章丢完炸弹就放心的装晕。
王氏却不知内情,见女儿晕倒,大惊之下扑上去抱住她,“三娘,三娘你怎么了?快去叫大夫……”
听荷也吓坏了,撒腿就要往外跑,被青姑一把抓住,“快去请郎主,求郎主请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不中用。”
听荷应下,转身往外跑。
赵二郎见姐姐说晕就晕,也吓坏了,被王氏这么一喊,眼泪就冒出来,他挤上去紧紧地抓住赵含章的一只手,越看越觉得她脸色惨白,很像前几天看到的死人,忍不住就嚎哭起来,“阿姐,阿姐……”
王氏本来还稳得住,儿子一哭,她也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赵含章大哭起来。
赵含章:……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挠了挠王氏的手心,哭得投入的王氏没感觉到,赵含章便只能捏了一下。
王氏:……
她反应过来,流着泪的低头去看女儿,就见赵含章微微睁开了一点儿眼睛,和她对上一眼后又紧紧地闭上了。
王氏心领神会,抱着赵含章顿时哭声大起来,屋里的下人们闻听,心中悲戚,都跟着小声的哭起来。
只有青姑还顶用,一边让人去打热水,一边让人去找三娘吃的药,还要派人去门上看大夫来了没有……
赵济领着妻儿顿时僵在了原处,屋里的混乱和伤心都避开了他们,这场景落在谁眼里都能解读成二房上门欺辱大房的孤儿寡母。
进屋到现在统共就说了一句话的二房众人:……
第6章 针锋
赵济额头微抽,反应过来后立即对着儿子大喝,“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三妹妹记起你,你却只会站着,还不快上去看你妹妹!”
大娘子也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哭得不能自已的王氏,“弟妹,这是好事儿啊,先前我还怕三娘不记人,看这样子,她是在好转,都能记住她哥哥了,接下来就该想起弟妹你了。”
王氏紧紧地抱着赵含章,哭道:“要是记起以前的事这么难受,我宁愿她永远记不起来。”
骗鬼呢,三娘这样子像是因为赵大郎好才记起晕倒的吗,分明是因为以前赵大郎欺负过她。
虽然她不记得赵大郎怎么欺负过三娘,但三娘既然说有,那就是有。
三娘又不是真的失忆。
没错,王氏也不觉得女儿失忆了,毕竟她能记得她和二郎,也认得身边的听荷和青姑,只是反应比以前慢了一点儿。
但她磕了脑袋,腿还摔坏了,伤心痛苦之下反应慢总是正常的。
失忆可以假装,呕吐和脸色发白却不能,王氏摸着赵含章的头发,心疼得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孩子啊,我只愿你和二郎平平安安,健康喜乐就好,其他的,我全都不强求。”
王氏心中虽不明白女儿的打算,但她装晕前指着赵奕那一通话,显然是在表达对二房的不满。
要论不满,王氏早积累了一肚子,只是一直碍于公爹不敢发作,加之从前女儿也总是劝说她,她这才一忍再忍。
这一次,因为二房鼓动二郎出城,害得她一双儿女差点殒命,她早恨透了他们。
不过是因为公爹不改初衷,还是想要将爵位传给二房,将来他们这一房要仰二房鼻息,这才强忍下。
这下连女儿都反抗了,王氏便压不住心中的怨恨,直接转身一把拉住被赵济推上来的赵奕。
“大郎,你三妹妹比你还小一岁,她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与婶娘说,我来罚她,还请你不要吓她。”王氏哭道:“将来这阖府都是你的,我们孤儿寡母只求一碗汤水喝,能平安活着就好,决不敢与你争什么的。”
赵济和吴氏被王氏这一通阴阳怪气说得脸色发青,赵济没忍住,大声喝道:“弟妹这是何意?”
王氏整个人一缩,一把将赵二郎和赵含章抱进怀里,母子三个缩成一团,哭都不敢大声哭了,“大伯……我,我,我说错话了……”
赵济整张脸都黑了,但落在下人的眼中,大老爷更显恐怖。
大娘子吴氏看到下人们惊惧的目光,反应过来,忙上前安抚王氏,“弟妹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是兄弟姐妹,一根血脉,将来自会互相辅助,相亲相爱的。”
王氏垂下眼眸,声音低落的道:“大嫂说的是,我不求其他,只要我一双儿女平安就好。”
她抱紧了两个孩子,想到三娘送回来时满脸的血,气息微弱,一度濒死,她又微微挺直了腰背,抬起眼来看向吴氏,目光凶狠,“三娘和二郎是我的心肝肉,为了他们,我连命都能舍了的,大嫂最好记住了今天的话,不然,我便是去了地狱也要挣开锁链回来。”
吴氏被她的目光和话中的凶狠吓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济被吴氏挡住,只听到话,没看到王氏的情状,不由生怒,语气也冷了下来,“弟妹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三娘坠马是我们二房害的不成?”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哭道:“大伯,大娘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呢,她是为什么跪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赵济脸色一青,握紧了拳头,寒声道:“弟妹不如说说,她为什么跪着?”
王氏抱紧了赵含章,害怕得微微发抖。
赵济生气的道:“弟妹身边的下人也该清一清了,全是这些挑三拨四的人在身边挑拨着,他们兄弟姐妹间才生出这许多误会来。”
他沉声道:“二郎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出城去,大娘偶然知道了此事,自然是要告诉三娘的,弟妹不如试想一想,若没有大娘告诉三娘这事,三娘能及时去追回二郎吗?城外这么多流民和乱军,还不生吞了他去!”
赵济:“弟妹不仅不念着大娘的好,竟然还听信外面的流言,觉得是大娘蛊惑二郎出城,如今新帝即位,朝中局势变幻,伯父如今都要暂居家中养病,以避朝中祸乱,这样的情况下,弟妹这样内乱起来,岂不是正合了那些挑拨小人的心意?”
他厉目看向一旁的青姑,直接下令,“我看弟妹就是被身边的人挑拨坏的,来人,将这几个刁奴拿下去。”
青姑几个吓了一跳,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
王氏也吓了一跳,忙伸出一臂去拦着,“这不与她们相干……”
赵含章微微皱眉,睁开了眼睛,她推开王氏的另一只手,伏在榻边又假装吐了两口,这才抬起头来冲地上的青姑伸手。
青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爬起来,手微微发抖的捧了茶杯给三娘。
赵含章漱口吐掉,这才脸色发白的靠着王氏看向赵济,嘴角微微一挑,“这是大堂伯?”
屋内凝滞的气氛顿时活动起来,跪在地上的下仆感觉压着他们的气势一弱,她们可以微微抬起头来了。
赵含章这一醒一吐,直接把赵济的节奏打乱了。
赵济盯着赵含章看,微微蹙眉,“三娘,你越发没有礼数了,谁教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赵含章一脸无辜,“我不记得了。”
她冲赵济一笑,微抬着下巴道:“不记得您,也不记得……您身后的这几位,除了,”
她的目光定在赵大郎身上,似笑非笑,“他。”
赵大郎:……
虽然他们堂兄妹两个只相差一岁,是府里年纪最相近的两个人,但他们还真不这么熟,他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可以让她印象深刻的事,以至于她都失忆了还记得他。
“不过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介绍嘛,”赵含章表示自己很大方,并不反感重新认识他们,“不过,这好似是我的院子,这里是大房吧?”
赵含章歪着脑袋疑惑的看赵济,“二房现在可以直接越过大房的当家娘子处理大房的下人了?”
第7章 相对
她嘴角微微一挑,不无恶意的问道:“现在,赵家还不是伯父当家做主吧?”
赵济脸色一变,吴氏和三个儿女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赵含章,没料到她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氏都忍不住惊讶的看着赵含章,忍不住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赵含章只当不知,还是含着笑容看赵济,等着他回答。
赵济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的怒色很快收敛起来,平静的道:“三娘才醒,不记得家中的事所以误会了,我此举是为了府中安宁着想,若是让下人们随意传谣,再好的主子也被他们挑拨坏了。”
赵含章微微颔首,“大堂伯说的不错,的确要好好的查一查,我虽然记得的事不多,但醒来后也算长了不少见识,算起来,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似乎都是从大房外往里传的,要查,那就要查到根上,这样吧,让堂伯母和母亲一起查,我母亲查大房,堂伯母查二房,看看到底是哪些下人在挑拨离间,到时候一并打发出去,大堂伯觉得如何?”
赵含章从小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知道这孩子聪慧,但她从来都温婉顺从,还是第一次这样当面驳他的面子。
然而对上赵含章陌生的目光,赵济连发火都不能够,只能憋屈的应下。
最后这场探病也不了了之,他们只留下带来的药材,话都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快步走出清怡阁,赵济猛的停住脚步,回头看昏暗灯光下的清怡阁。
疾步跟在他身后的吴氏吓了一跳,和三个孩子也停下脚步,低着头站着。
赵济面无表情道:“她怕不是假装的,而是真失忆了。”
吴氏连连点头,“是,是,我之前没见到她,也以为她是装的,但今日看,竟然是真的。”
三娘以前虽偶尔叛逆,但行事却稳重,和他们二房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不管内心怎么想,两房面上一直很和睦的。
像今日这样失礼的诘问,那是一次都没有过。
赵济头疼起来,他意识到,赵三娘假失忆不好,真失忆对他们更不利。
失忆,不记得了,那便没了感情,没有畏惧,从前的经营瞬间都消失了。
而且今晚……
赵济想到刚才她的争锋相对,只觉得心口生疼,堵得慌,“刚才的事不许外传。”
吴氏小声道:“便是我们不说,这边也会往正院那边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