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是烟波蓝 — 第19节

棠昭说:“我房间里有个小虫子,特别可怕,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弄出去。”

他眉心轻拧,流露出轻微但明显的不耐烦。

“对不起对不起,”棠昭双手握拳,抱在胸前,带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打扰你睡觉,不好意思。”

周维扬没说什么。

他走出门,冲她房间去。

“就在那个门后面,你小心一点,它可能会突然窜出来,很吓人——”

他把门拉开一点,去后面检查,同时出了声,从梦中醒来,音色还没有整理过,声音碎而沉,有种烟嗓的颗粒感,淡淡的语气将她的大惊小怪打断。

“去把鞋穿上。”

“……”

棠昭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

刚才着急驱赶虫子,从床另一边下来忘了穿鞋。

为他这一句,有些难为情,粉白的脚丫微微蜷着,蹭在一起。

棠昭到床的另一侧,找到自己的鞋,把脚塞进去。

“哪儿呢,虫子。”

周维扬找了一圈,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棠昭也凑过去一看,惭愧又真诚地说:“刚刚还在门后面的,是真的有。”

他狐疑的视线,让她登时陷入信任危机。

棠昭竖起三根手指头,目光诚恳:“真的有虫子,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必要啊,你……你不要凶我好吗。”

她恳切的声音越说越弱。

倒是把他眉心说松了些。

“我凶你了?”

周维扬拉开她桌前的椅子,坐下,语气又变得平静无波。

棠昭担惊受怕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讷讷地“嗯”一声,而后鼓了鼓腮帮,“超级凶的。”

她垂首,呆呆地站在这个僵局里,唇线紧抿着,抿到都有些发白,发现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棠昭掀起眼皮,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周维扬并没有在张望虫子的轨迹,反而在看着她。

嘴角斜出一道很轻的弧,一点笑痕,淡淡的,似嘲弄。

对上她偷瞄的视线,他慢声地说:“我哪忍心凶你啊?”

“……”

“真没有,我只是长得冷漠。”

棠昭不说话。

心里嘀咕,才不信。

“困吗?”他忽然问。

默了默,她轻轻点头。

周维扬:“你去我房间睡吧。”

她惊讶:“我,睡你床上吗。”

他说,“你想睡地上也行。”

“……”棠昭问,“那你呢。”

“虫子赶走了再说。”

周维扬坐在她的转椅上,用指骨抵了抵眉心,大概这会儿才真的醒过来。

棠昭很愧疚:“真是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麻烦你,但是我实在有点怕那种蠕动的虫子。”

周维扬没刁难她:“说好今天伺候你,我说话还算话,别道歉了。”

“……好。”

她懂。

再啰里吧嗦就不礼貌了。

棠昭从枕头底下摸到耳塞,又看他一眼。她指指自己粉粉嫩嫩的床:“要是不嫌弃,你可以睡我这里。”

周维扬没接话,冲外面偏了偏头,意思挺明显的,赶紧去吧,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棠昭本来应该陪他坐着,但是真的太困了,眼皮已经撑不动了。

她觉得周维扬应该有勇气跟虫子斗智斗勇,所以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大概不成问题。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她选择沉默地撤退。

到周维扬的卧室,没有开灯,棠昭摸黑进去,于是也没有看清他房间与被窝的颜色。

有些怕脚脏会弄脏他的床单,棠昭用湿巾擦了好几遍脚心才上床。

她掀开薄被,从凉凉的边缘往里钻,一点一点地挨到中心的暖热,在某一个瞬间,被浓烈的少年气息迅速包裹。

她把被子盖过头顶,在被窝里悄悄地热了脸。

戴上耳塞,呼吸声被放大。

棠昭闭上眼睛。

一呼一吸之间,向体内输送的气流,没有甜,也没有苦,只有一股贯穿身体的明澈清新。

薄荷或是青草,总之,让她幻想一切在日光下蓬勃生长的绿植。

仿佛置身一片干燥凛冽的晴空之下,耳边都是他的声音,眼前都是他的样子。

楼下的钟声敲过十二点。

惊心动魄的一天,在他的体温里结束了。

第12章 黄昏雪10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棠昭可能是认床的毛病犯了,在这个陌生的被窝里,做了几个奇怪的梦。

也或许不是梦,因为挺真实的。

似梦非梦的场景里,周维扬半夜回了一次卧室。他站在门口,敲敲门板,告诉她虫子死了,让她赶紧回去睡。

但是棠昭动不了身子,眼皮也沉沉的,眼睛睁不开,她只是喃喃一句:好困啊……

周维扬说:我抱你?

棠昭吓坏了,她这回连话也说不出了,一张嘴,声音十分嘶哑。就这么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别、别。

还好周维扬没靠近,他就倚在门边,拽拽地笑了下,说:逗你玩儿呢娇气包,就在这睡吧。

紧接着,他把门关上又走了。

带着心事入睡的缘故,棠昭第二天醒得很早。

睁开眼看到陌生的顶灯,打量着陌生的陈设,她思考了半分钟今夕何夕,在分不清晨昏的晦昧光线里,从窗帘的薄纱外捕捉到一点微弱的天光,是蓝色的,尚未破晓的一片混沌的蓝。

太阳还没有升起。

棠昭撑着身子坐起来,迟缓地恢复了清醒。

她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房间,是周维扬的房间。不是在家,是在北京。推窗看到的不是玄武湖,是红墙青瓦的四九城。

她晃晃脑袋,又想起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梦。

他昨晚真的回来过吗?好奇怪。

怎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她睡得太不踏实了。

棠昭看了眼手机时间。

05:47。

不睡了。

她下床,去自己房间一探究竟。

卧室门虚掩着,棠昭动作极轻地推开门,往里面张望一眼。

周维扬没睡她的床,他居然就坐在那张椅子上睡着了,手臂环着。穿的是挺宽松的t恤和一条五分裤,沉稳而凛冽的色。

他不戏弄人的时候,气质是挺凛冽的。

说长得冷漠也没错,满脸写着生人勿进的戾气。

完美继承影后美貌的人,连坐着睡的姿势都精致。被昏昏的天光衬得有如杂志画报,很有艺术感。

不知道他这样睡了多久,棠昭心里更愧疚了。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喊醒去床上,转念又想,一晚上被她叫醒两次,周维扬醒来可能会把她吃了……

于是作罢。

既然时间还早,不如去帮他买份早餐吧,表示一下心意。

棠昭回到周维扬的房间,整整齐齐叠好被褥,把掉落的几根长发都捡到垃圾桶,又蹑足到自己的卫生间取出洗漱用具,去楼下客卫梳洗,结束之后,棠昭出了门。

再回来是半小时之后,她手里拎回一堆早餐,煎饼果子和烧麦、包子之类的。

棠昭再进屋时,已经有破晓的日光落在他身上。

她没叫醒周维扬,刚从他卧室拿了件外套,想给他披一下。

手里的衣服刚沾上他的肩膀,周维扬睡得不熟,听见动静便睁开了眼。

没有摆正的衣服滑脱在地。

“周维扬,你醒了。”她清甜的音色如溪水,慢慢地淌过他的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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