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璟忍笑澄清:“觅觅还是领兵打了不少胜仗的。”
“你要真这么厉害就自己混,”宁昭同轻哂一声,拿了个草莓,“当官或者努力当个比武冠军什么的,看你自己能混成什么样。你的安全我不担心,一般领导可能很难敢于强迫一个一米八五的女下属。”
喻蓝江笑出声来,傅东君瞪他一眼,而后转过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觅觅啊,军队里很无聊的,手机都不能正常使用,还得受傻逼领导莫名其妙的鸟气……”
陈承平哎了一声:“阴阳怪气什么呢?”
聂郁捏着鼻子低笑。
宁璚已经被念得放空了,听了一耳朵的《舅舅的不堪从军回忆》,最后傅东君心满意足地道:“这个样子你总不会还一心要进来吧?觅觅乖,你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你总不会真一心想着报效祖国吧?”
“啊?哦……”宁璚转脸看向聂郁,“比武冠军是什么意思?”
聂郁仔仔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宁璚似懂非懂:“那当军官和当比武冠军不能一起吗?”
“如果你当上比武冠军,按比赛层次不同,会给你记不同的功。如果你有两个三等功或者一个二等功,你就可以提干,成为一名军官,”聂副参谋长态度温文讲解清晰,“当然,如果你已经通过提干考试,或者你直接就是军校毕业的,已经是一名军官了,那你一样可以参加比武。”
觅觅好奇发问:“你们都是军官吗?”
众人都看向傅东君。
舅舅恼羞成怒:“看什么呢!”
姜疏横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搭话:“你舅舅情况比较特殊,他是士官。”
傅东君急忙解释:“我只是不想上军校!”
宁昭同敷衍点头:“啊理解理解。”
“士官又是什么意思?”
聂郁自然又认真解释一通,觅觅听完若有所思,指着喻蓝江:“那舅舅你研究生还得听他的啊?”
全场大笑,傅仙女委屈屈。
陈承平忍笑点头:“没错,我是他领导,我也就高中学历。”
觅觅笑,又问陈承平:“那如果我在比武里表演出色,我能当特种兵吗?”
“哎?”陈承平来兴趣了,“你想当特种兵啊?”
“我看过电视剧,觉得很厉害,”觅觅补充,“当官我没兴趣,受两头气,还劳心劳神,我连皇帝都不想当了。”
聂副参谋长含泪点头。
“那你想当哪种特种兵啊?”
“我不太了解,但是特种兵不应该什么都会吗?”
“承担特殊作战任务的就叫特种兵,所以我问你想当哪一种。但你要说电视里那种的话,什么都得练。首先你体能要很好,背着三十公斤的装备能跑五十公里,武装泅渡个几公里不在话下;然后你要会用各种各样的装备,从各种枪、各种雷、各种小东西到坦克大炮飞机,不用会修,但得会开;除了这些,你要上很多课程,教你怎么确认目标、隐藏自己、从敌人眼底下脱险……”陈承平脸上都乐开花了,“还有各种各样的装备参数要记、计算公式要学,哦,你还得学英语,有些地方会要求你再学一门外语。体能你估计没问题,就看文化课能不能过了。”
宁璚听傻了:“还、还学啊?”
“现在是现代化军队,当然要学啦,”聂郁笑眯眯地摸摸闺女的头,“你喻叔叔当年就被队长逼着学法语,早上六点就拉着你舅舅说话,花了一年多时间就学得有模有样了,你也可以的。”
傅东君捂住脸:“不要逼我回想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
喻蓝江也一副有点便秘的样子:“别的不学就让我学法语,变位整得老子真的想吐。”
“等等等等——”宁璚反应过来了,匪夷所思,“你们就是特种兵?”
宁昭同扶着肚子站起来,摆摆手:“这脑子估计不太可能了,你们多骂骂,我走了。”
“阿娘!”宁璚委屈,“我怎么知道嘛,我以为特种兵都是很神秘的。”
陈承平安慰宁昭同:“没事儿,你看大波都能混进来,觅觅可以的。”
喻蓝江:?
老子是高分被录取的行吗?
众人目送她离开,韩非跟了上去,宁璚收回目光,小声问聂郁:“聂父君,那特种兵里枪法最好的就叫狙击手了?”
“应该说,狙击手是特殊兵种,特殊兵种就是特种兵,”聂郁笑得温和,“你想当狙击手吗?”
姜疏横看见他一脸引诱,很轻地笑了一声。
宁璚兴奋起来了:“我可以吗?我可能有一点近视!”
“那个不重要,如果你想当狙击手的话,我给你发两本书,”聂郁把宁昭同的平板抱过来,递给觅觅,“要认真看哦。”
觅觅看着硕大《光学》二字,一瞬间头晕眼花:“真、真的要从这种东西开始吗?”
“相信他,”姜疏横给老战友背书,神态诚恳,“他是国内最好的特种狙击手之一。”
“?”
什么,看你这么人模狗样的结果也是特种兵?
傅东君大笑:“觅觅好好学!”
“其实最好混的是去给沉总当警卫,”当晚陈承平在饭桌上突然大胆开麦,“只要能进去,你这身份,一步通天啊。”
宁璚愣了一下:“啊?”
“还没完了是吧?!”宁昭同拍了筷子,一声脆响,众人齐齐一凛,“要闲聊滚下去再张嘴。”
众人怂如鹌鹑。
太师低头,慢条斯理地撇着一碗汤:“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是得立起来了。”
陛下认同:“明天就把家法请上来!”
宁昭同一直很忌讳对现状做太多的思考,但有一点不用太多的探究就可以知道,那就是身体年龄肯定会影响到性格。
比如太师,百岁的枯朽身体换做十八岁年轻少男,渐渐的连眼神都活泼了;比如将军,五十多岁的老将变成二十出头的体育生,说话都嚣张多了;再比如桓帝,上辈子比自己妈活得都久,现在还真黏糊得跟个小姑娘一样,非要挨着宁昭同睡。
宁昭同抱着她,用力揉乱她的头发:“怎么那么黏人。”
“就要黏人!”宁璚眼睛睁得圆圆的,有点依恋地朝母亲怀里钻,“阿娘,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听到了我临死前的期许……我竟然还能见到你。”
宁昭同神情一缓:“阿娘也很想你。”
宁璚渐渐湿了眼眶:“对不起,阿娘,我在皇陵前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可是我已经没办法挽回一切了……阿娘,对不起……”
她将大秦带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边地战火纷争,永不停歇。
宁昭同没有应声,只是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阿娘,觅觅做错了……”宁璚喃喃,却只是反复道歉,“我明白了,阿娘,是觅觅错了……”
错了。
百万雄师北上,百年后一地废墟,什么也没留下。
是她错了。
“觅觅,”宁昭同突然开口,“只是作为母亲的话,我不怪你。”
养不教,父之过,觅觅做得不够好,是自己的责任。
宁璚听出言外之意,抬起泪眼看宁昭同:“阿娘……”
“至于其他……”宁昭同轻轻叹气,吻了吻女儿的发顶,“是非功过,都让历史评说吧。”
前尘已远。
都过去吧。
最后宁璚还是听从了各位父君的建议,决定入伍,正巧赶上上半年征兵,成为东部战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哦,为什么在东部啊?
第一是因为林织羽说宁瑱在东边,想碰碰运气,第二是因为她聂父君马上要调到南京了,总能有个照应。至于籍贯那无所谓,反正宁璚在找到自己阿娘之前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就算异地入伍麻烦些,好歹也有操作空间。
就是有一个事——“你要调到南京?”宁昭同困惑,问聂郁,“跨战区调动,不常见吧,你申请的?”
陈承平知道这事儿,笑:“老郑稀罕他,给他铺了条通天的明路,程迩昌也不好意思不放人。”
聂郁都不好意思了:“领导们费心……”
傅东君乐,拿手肘戳了一下陈承平:“倩儿要是过两年爬你头上了,你嫉妒不嫉妒?”
“东君!”聂郁无奈,“说什么呢?”
“我嫉妒什么?”陈承平一哂,“你要真混不到我头上我才有意见,养你那么多年,就等着你以后照顾我了!”
聂郁更无奈了:“队长……”
咱家的气氛是真的很松弛啊。
一个年过得又忙又乱,也没能好好跟她黏糊两句,但几个男人都不敢说,主要宁昭同送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哭法整得陈承平都想当场退役了。
没辙,碰见她心都是软的。
好说歹说劝住了,进了门也是一步三回头的,喻蓝江一边说他矫情一边回头猛看,陈承平哂了一声:“你不难受?”
“不算难受,”一点儿看不到了,喻蓝江失望地收回目光,“就是有点儿舍不得。”
“那是一回事儿。”
“行,一回事儿,”喻蓝江拎过陈承平的行李,“老鬼,我这两天琢磨了一下……我觉得我可能很难再接受其他人了。”
陈承平嘿嘿一笑,也不挤兑他:“想清楚了?你这岁数可还能遇到不少人。”
“我遇到过她之前就已经遇到过很多人了,”喻蓝江自顾自点了一下头,“但她就是最不一样的。”
“那倒是,没见过她这样的。老子都栽了,你挣不出来也正常。”
“你怎么对着我和颜悦色的。”
“还有上赶着找骂的?”
喻蓝江笑:“你之前没盼着她赶紧把我们踹了?”
“那当然有,”陈承平把手里的行李也扔给他,大摇大摆往前走,摆明了拿他当勤务兵用,“不过现在嘛,我老婆开心就好。”
喻蓝江看着他的背影。
陈承平发现不对,回头看他:“干嘛?”
“哦,我觉得你说得对,”喻蓝江跟上来,保持队型,“我老婆开心就好。”
至于你的老婆我的老婆好像都一样,那完全无所吊谓。
聂郁跟父母说清楚,整个年节都没回咸阳,剩下几天本来是有打算的,但沉平莛那边说有点眉目了,于是最后也没成行。
苏笙放不下心,当夜就带着老公来京城投奔儿媳妇了,凌晨六点在昌平给他们打电话。当时宁昭同正在韩非床上,家里的男人数量大于三,一听这话简直魂飞魄散,一百六十斤一下子蹦起来了:“郁郁!”
太早了,连聂郁都还睡着。一听老婆惊慌失措的呼喊,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猛地推开门:“同同!怎么了?”
宁昭同一脸痛苦地抱着肚子:“去去去把他们都叫出来扔出去,爸妈过来了!”
苏笙进门时也是有点紧张的:“同同啊,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爸爸妈妈快进来暖暖,我挺好的,您看我这脸色就知道,气血红润,”宁昭同笑,“当时郁郁也吓着了,不敢跟您打电话,您别怪他。”
这话一出,聂渡云的指责就没能出口,换鞋进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那么惊险。”
本来这话让聂郁自己说是能说圆的,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特种兵血里来火里去家里人瞒得好好的;让宁昭同自己来说问题也不大,毕竟苏笙和聂渡云不一定好意思问那么多——但问题就出在两个人一起开了口。
一点差错让苏笙抽丝剥茧跟着翻出了整件事,抱着宁昭同哭出声来:“同同!你怎么受那么大的罪啊!”
聂渡云也担心坏了,瞪着儿子:“这么大事都不跟家里人说!你是真翅膀硬了!”
聂郁苦笑:“爸爸……这个事可能涉密,没得到准许前我都不能说的。”
“什么道理!”苏笙一边哭一边骂,“我们作为长辈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那没有的可多了去了……
郁郁不敢说话,更不敢提自己那一堆功是什么概念。
知道双胎只剩一个了,苏笙又是一顿好哭,好不容易劝住了,聂渡云抱着酥酥,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事还跟沉有关啊?”
聂郁闻言坐正了:“是,当夜要不是他发话,大年三十都出动不了那么多警力,这回真的多亏人家照顾……”
苏笙擦了下眼泪,忧心:“那怎么办啊,我们也报答不了人家什么,这恩情受着多烧得慌啊。”
聂渡云问得更小心了:“那个,下次换届,是不是就是他了啊?”
聂郁小声回:“这不是我们该聊的。”
宁昭同听烦了,塞了个草莓屁股过来堵住聂郁的嘴:“有什么不能聊的,他上得去上不去跟我们平民老百姓有什么关系?爸爸妈妈也不用担心,沉平莛他欠我人情,人家是有恩必报,不会施恩求报的。”
聂渡云一愣:“人情?什么人情啊同同。”
宁昭同笑,偷偷摸摸道:“我救过他初恋情人。”
苏笙和聂渡云恍然,聂郁困惑地看着她,把草莓屁股嚼了两下,吞了进去。
当晚聂郁悄悄问宁昭同:“初恋情人是什么情况?”
宁昭同犯困得厉害:“你认识黎朝安吗?”
“不认识哎。”
“特瑟内那事儿就是她帮我背了黑锅,以前沉平莛在云南的时候,黎姐是他的线人。”
特瑟内的事——
他眼里神色微微一沉,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声线倒还带笑:“那还真是帮了大忙了。”
“是,黎姐救了我好几命了,”她打了个小哈欠,“但她上次回国急匆匆的,我也没能好好谢谢她。”
那段故事他听陈承平说过,此时谈起来,不免叹了一句:“你当时要真跑去西非不回来了,家里人都得疯了。”
她闷闷一笑:“错了错了。”
“认错一点都不真诚,”他有点好笑,轻轻吻她一下,“就因为见不到太师,就要把我们全部扔下,过分死了。”
“怎么这么酸,而且凭什么说是因为然也?”
“一点点,”他比了个手势,又笑,声音很温柔,“你对太师很不一样。”
她闻言颔首,对上他的眼睛,还是玩笑的语气:“结过婚的嘛,多少要特别一点。嫉妒他?”
“不是……”他否认了,但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与她对视片刻,再次吻了吻她,“他能让你留下来,我很开心。”
这话听得她心尖儿都酸了一下:“郁郁。”
“在祭塔上的时候,其实我心情挺复杂的,甚至有点开心,”他把脸埋进她肩头,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爸爸从小就教我念‘诚之者,人之道也’,可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才算对自己真诚了……我都没想过会有一个这么完满的结局,能跟你死在一起……”
爸爸告诉他要诚于己身,却没告诉过他一颗心是否能容得下两份自认真诚的爱慕。可如果是某些感情潜移默化地变成了其他东西,以便能为他的移情别恋腾出空间,他又觉得分外难堪。
好在,他能与她同死。
他不必再为那些两难再给出一个答案了。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睫毛:“那现在是更好的结局吗?”
更好……
他抿了一下嘴唇,轻声道:“我很满足这样的现状。”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样去对待爱人不全的心、拆分的爱,但半生过后他还能待在她身边,守着她的孩子出生,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更好的结局,却明白这已经是奢求来的结果了。
他很满足。
她按捺住喉间的叹息,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小声骂道:“小混蛋。”
他有点迷茫:“啊?”
怎么突然骂人。
“你都不知道当年我多喜欢你,”她说着还挺委屈,“两辈子的恋爱脑都长你身上了,你还跟这儿患得患失。”
他失笑:“同同,我说的不是”
“什么不是,就是!”她蛮横地截了他的话头,又在片刻后放缓了声线,“我明白这个道理。你看,咱爸妈就生了你一个,你是独生子。你在获得父母的爱这件事上永远不会缺乏安全感,因为爸爸妈妈除了你之外无人能够投射对子女的感情——不许杠我,对学生的感情和对子女的感情不一样,我也是老师,我一清二楚。”
他都听愣了:“同同……”
“你是不可或缺的,不是可有可无的,不论对爸爸妈妈来说,还是对我来说,”她认真道,“我明白与选择俱生的不安,可惜我也不能就此向你道歉……郁郁,请你相信我,现状是你我之间坚定无疑的选择,我爱你一如往日,没有任何消减。”
一如往日。
他自然是记得的,记得这个女人往日待他的一腔赤诚,让他每每提起缺少的陪伴都觉得愧疚……坚定无疑的选择。
他眼眶都有点湿润了:“同同……抱歉,我只是……对不起,我不该再提这些的。”
“你道什么歉,”她失笑,揉了揉他的耳朵,“当年就说你是小兔子,因为你受多大委屈也不出声。现在你能跟我说这些,是好事。”
“同同……”他心里又酸又软,最后吻了吻她的唇角,“那以后不当小兔子了。”
“那要当什么?”
他扑哧一声:“网友都说我像狗狗。”
“你看起来脾气太好了,”她也笑,指尖抚过他的眉骨,清隽而温顺的骨相,“笑起来乖乖的,可不就是小狗狗嘛?”
“她们不是这么说的。”
“嗯?”
他笑,小声道:“她们说犬系的精髓不是百依百顺,是得寸进尺。”
“?”
她轻轻拧了他一下,笑骂一声:“明天就给你禁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