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牧区进发,早上挺冷,宁昭同穿了长款运动服。是用来训练那套,异常贴身,勾勒得曲线毕露,喻蓝海都没好意思多看,直到她觉得太冷又加了一件外套。
喻爹和喻蓝江喻蓝海坐小货车在前面带路,聂郁开车跟着。
喻妈妈没一起,不知道是因为家里活计要人看着,还是毕竟不好跟着老公去看前妻的孩子。
喻爹是蒙古族,实则并不姓喻,喻蓝江和喻蓝海是跟着妈妈姓的。而喻爹叫阿古达木,是广阔的意思,其他不说,脑门儿倒的确是挺广阔的了。
今早宁昭同还因此跟两兄弟开了个挺刻薄的玩笑,说秃顶近乎父系遗传,听得喻蓝江一巴掌拍她屁股上还揉了两下,喻蓝海捂着脸没眼看直说你们俩注意点儿。
阿古达木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牧区深处,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夏季的草原果然是牧草茂盛接天无穷,到了近前才看到那几个蒙古包。
苏笙应该是个标准的e人,拉着聂渡云满脸带笑地和喻蓝江的姐姐姐夫们比划,赞扬草原风光的优美。姐姐姐夫们也极为好客,笑得憨厚,脸颊上两团红色都提起来,乍看和喻妈还有点挂相。
姐夫们还来散烟,阿古达木接过放到耳后,而聂渡云虽然没戒烟,但也因为职业原因抽得很少,于是笑着道谢接过,放进了兜里。
宁昭同见状想起什么,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烟,盒子很新,才抽了一支。
喻蓝海和喻蓝江都不抽烟,大姐夫苏德只是过来问问聂郁抽不抽,本来是默认女人不抽的,结果就正碰见这清瘦漂亮的汉族女人把烟掏出来了。
一时两人面面相觑。
宁昭同笑了一下,抽了一支出来递给他:“您好,这两天要打扰了。”
“客气客气,”苏德口音很重,有点尴尬地接过来,再递来一支,“你也抽,你也抽。”
聂郁面前她是不抽烟的,何况本来也没什么瘾,不过苏德这儿散了,二姐夫牧仁自然也要散一趟。
喻蓝江看着她走进人群的背影,问聂郁:“她不是备孕吗,还抽烟呢?”
喻蓝海转过脸来,瞳孔地震。
生孩子?!给谁??
聂郁神色复杂了一下:“这么贵的烟,应该不是她自己买的,从沉书记那里顺来的吧。”
“谁?”喻蓝江听到个陌生名字,“谁是沉书记?”
聂郁终于想起来了,家里还有这么个脑子不过事儿,导致大家都懒得通知一句的,笑了笑:“回去再说吧。”
“哦,行。”喻蓝江应声,没表达意见,但意识到他们在瞒着自己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
聂郁的观察力估计是从爸爸那里遗传来的,聂渡云拿过那只烟,打量了片刻,笑道:“嚯,富春山居,还是硬壳的,咱们今天这是首长待遇啊。”
宁昭同抬了下眉毛,有点俏皮地开玩笑:“妈妈看着呢,爸爸只能当一支烟的首长哦。”
苏笙一哂,拧了聂渡云一下:“少抽点儿!”
苏德对烟没研究,而牧仁看上去就脑子活,更识货些,兴奋地凑上来搭话:“这个买到不容易哦,是难得的。”
她笑着应声,心说早知道老子顺包便宜点儿的。
午饭有料足馅儿大的肚包肉,这边的饭菜都不大合胃口,宁昭同依然吃得不多。
大姐塔娜一看有点急,不过汉话说得实在太差,颠三倒四后把喻蓝江拉过来,让他听完翻译道:“大姐问你是不是吃不惯,想吃点什么。”
宁昭同摆摆手,笑:“我已经吃很多了,大姐多吃点儿,下午还要等您带我们去骑马。”
喻蓝江解释了,塔娜十分惊讶人怎么吃这点儿就够了,还是有点担心。而二姐乌兰笑着劝了两句,说她们汉人小姑娘胃口小,所以身材苗条。
用的是不太标准的汉话,宁昭同听完连忙道谢,怕她们俩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当然,喻蓝江看得明明白白,吃完饭抓了一把风干牛肉干过来:“吃点儿这个,很填肚子。”
没放多少调味料的纯牦牛肉干,肉香非常霸道,风味十足。她慢慢撕着吃了一点,再喝了一碗奶茶,也差不多有了点饱腹感。而聂郁自然更贴心些,从车上拿了两包早准备好的冻干秋葵,喂她吃了大半包,这下维生素和纤维素也算补足了。
等太阳没那么烈了,苏德和牧仁把马牵过来,招呼大家进草原了。
宁昭同早就盼着这个项目了,也没客气,先过来挑中了一匹黑白相间的高壮公马。
牧仁一看不行:“这马脾气爆哦,小姑娘会受伤的。”还是喻蓝江帮她说话:“别担心她,她厉害得很。”
宁昭同抿唇轻笑,翻身上马,这时候正好背光,阳光勾勒出她挺拔有致的曲线。聂郁捕捉到这惊艳一幕,连忙抬起相机蹲下,找好角度飞快拍了十来张。
看她跑了几步苏德和牧仁就不担心了,过来给聂渡云和苏笙做扫盲。宁昭同骑着马绕着蒙古包溜达了两圈,驱马过来扬声跟苏笙说:“妈妈,我想出去跑一圈!”
苏笙才被颤颤巍巍地扶到马上,擦了一把汗:“去吧同同!小心点儿!让小喻跟你一起去!”
就是苏笙不说喻蓝江也是要跟上去的,只是一离了蒙古包的视线范围,宁昭同这马速让他都有点儿跟不上。
他骂了一句韩璟这狗东西好的不教净教坏的,却也不忍心阻止她,只是努力驱马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长发飘扬的背影。
她笑得好开心。
等到他粗粗算来都快跑出八九公里了,喻蓝江心说不行,催马上去要让她停下。然而她好像以为他要来追她,回头看了一眼跑得更快了。
自己这马脚力不如她那匹,真要竞速是拼不过的,喻蓝江大吼一声:“别跑了宁昭同!停下!”
然而直到两匹马都筋疲力竭她才勒了马,喻蓝江估计这里离他姐家都有二十公里了。
喻蓝江下马过来,想骂她两句,结果话还没出口,宁昭同猛地从马上朝他扑下来。这点冲击对于他算不上什么事儿,只是心里念头一动,他紧紧抱住她,朝后一仰,和她一起倒在人高的草里。
她喘得厉害,但满脸都是畅快的笑:“我当年在北边看到的草原都是这样的,草比人高,这样才对嘛。”
喻蓝江想解释,但心里的躁动更重一点,翻身压住她,和她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
他肺活量比她强不少,何况她还没喘匀气,很快就憋红了脸锤他的胸膛让他放开。他退开一点,又忍不住凑上来亲了好几下,在她嘴唇轻咬一口:“让你停下听不见?”
她不甘示弱:“那我在床上让你停下你也没停过啊。”
他笑了一声,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小声道:“那是我错了,别跑了,再跑追不上了。”
“追得上,”她笑,因为离得太近,都能让他感受到肌肉的走向,“我那么喜欢你,跑远了也会来找你的。”
喜欢他。
喻蓝江有点开心,蹭着她红润的嘴唇:“真喜欢我?”
“喜欢你啊。”
“多喜欢?”
“多喜欢?嗯……”她想了想,抬起下巴吻他一下,“就像喜欢草原一样喜欢你。”
他顿时不满:“那感觉也不是很喜欢。”
“哪儿有,”她笑眯了眼,“我喜欢草原,这是自由的味道。”
牧区里没信号,两人不敢多磨蹭,快马赶回,不过喻蓝江还是挨了两位姐姐好一顿臭骂。宁昭同连忙说是自己跑得太忘形了,但这话显然没什么可信度,连苏笙和聂渡云都没搭话,看样子也是担心狠了。
晚间聂家人睡一个蒙古包,宁昭同抱着苏笙小声道歉:“对不起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苏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脊:“没事就好。”
聂渡云忍不住笑道:“牧仁一直在那里说牧区晚上有狼,什么几十只一起行动,可把苏老师担心坏了。”
聂郁在旁边小声解释:“我跟妈妈说了小喻不会乱来的,他们还不信。”
苏笙冷哼一声:“哦,现在成我一个人瞎担心了?下午要不是苏德拦着,你早就骑马追过去了!”
宁昭同闷笑:“那多亏苏德大哥。”
苏笙一听也跟着笑:“他们说话也直,说郁郁马术太差,根本帮不上忙……”
聂郁抗议:“会骑马就很不容易了!”
这还是当年他去新疆集训的时候兄弟教的。
聂渡云拍了一下儿子:“别的不比,你自己说比同同差多少?”
“……”聂郁默默委屈,“那也不是我太差,是同同太厉害了。”
苏笙和聂渡云一起笑出声来。
招瑜比崔乔还稍微大上一点,三十五岁的生日,陌生的熟悉的亲朋满座,人人一张祝福的笑脸。
甚至外人看了,还要忍不住怀疑,这两家人那些传言中的龃龉,究竟是真是假。
酒过三巡,招瑜的同事跟崔乔开玩笑:“哎,乔姐,我们招哥大寿,你有没有准备点儿心意啊?”
招瑜性格强悍,在律所里有个“招哥”的诨名,俩人闹开之前大家一起聚餐,也知道崔乔是个能开玩笑的活泼人,于是崔乔就成了“乔姐”了。
崔乔想要体面的时候,永远不缺维持体面的能力,此刻微微一笑:“是她想了好几年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发出暧昧的哄笑,招瑜也好奇地看过来,有了点让她兴奋的猜测:“拿出来看看?”
大家也在起哄,连招质都挥着小手:“爸爸!我也想看!”
崔乔和招瑜对视了一眼:“在家里。”
对座一个男人笑道:“那招哥今晚不能加班了,乔姐机心算尽,总要去宫里坐坐嘛。”
大家又笑。
吴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不踏实,低头给孙女夹了一个点心,看向对座同样笑得尴尬的亲家。
招瑜想了好几年的东西……招瑜除了想离婚,还能想什么?
招瑜也是这么想的。
她跟崔乔之间,感情是从来没有,怨恨倒是过出不少来。事到如今,除了一份离婚协议,她还真不求他什么。
但崔乔沉得住气,她也没有主动问,十点钟回家,十一点洗漱结束躺下。再过了几分钟,把招质哄睡的崔乔推门进来,看见招瑜稍稍往被子里钻了一下,掩住裸露的锁骨。
崔乔懒得说她自作多情,毕竟心上人投怀送抱这种事也不能拿出来炫耀:“我想要抚养权,其他都无所谓。”
“不可能,”招瑜利落摇头,“不要对我卖弄你那些辩论技巧,直接说,你能接受的条件是什么?”
“……寒假和暑假,把招招送到我这里来,”崔乔让了一步,“我回家的话,不能阻拦我来看招招。”
招瑜第一反应也是拒绝,平时孩子忙她更忙,本来就没什么见面机会,缺了寒暑假更够呛。但她知道,一直咄咄逼人就没得聊了,所以勉强点了下头:“寒暑假怎么过,尊重孩子的意见,但你不能带着她疯玩,要让她好好学习。”
这也是一直以来的理念差别,崔乔不想现在跟她吵架:“另外,你要重组家庭的话,我希望你能提前跟我说一句,让我见见人。”
他不想招招被欺负。
招瑜一下子笑出声来,气笑的:“你的意思是我们离婚了,我找什么人还得你先过目?”
崔乔想解释他无意干涉她的感情生活,但招瑜一下子激动起来,用力将两个枕头摔过来,怒道:“你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好爸爸!你要是真的心疼女儿你当什么外交官!天天带着她玩把她惯坏了,到头来她还怨恨我对她太严厉,崔乔,你以为你家是什么条件,你能为招招的未来兜底吗?!”
崔乔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无理取闹,孩子怀上之前他就跟她说过自己要外放了。但那句关于未来的质疑实在太尖锐,他呼吸急促,有点难堪,也不再给她留面子:“招瑜,你的童年不幸福,就要让孩子也跟你尝尝相同的滋味吗?招招能富足平安地度过一生已经够了,你这么苛责她只是想让她给你当替罪羊,满足你没实现的奢望!”
招瑜想对他摔椅子,但气狠了反而又笑了,秾丽的五官攻击性很强:“为什么突然松口了?你那位小青梅给你甜头尝了?”
这下崔乔也忍不住了,骂道:“你有病吧招瑜,能不能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无关?”招瑜扬了一下嘴唇,有点讥讽的意思,“你觉得无关,她也觉得无关吗?”
崔乔推门就走。
不可理喻。
招瑜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还算新鲜的伤痕,按角度来说,不是自己割的。
有病怎么了,有病才好。
她从床头柜子里翻出几本离婚协议,拿出崔乔最开始给她的那一版,翻到财产分割那一页,看了几眼,轻啧了一下。
崔家全是一伙要面子不要里子的蠢人,那么亏的方案都敢给出来。
算了,好歹夫妻一场,种也还算不错,她就最后教他一次。
她拿起手机,发了个语音:“小黄,给我定张机票,周二去北京的。哪个机场都行,稍微早一点……”
傻逼顺性别异性恋中产阶级独子,一路顺风顺水过到现在,看着精明,蠢得要死。
……还真想会会那个姓宁的女人。
牧区的景色美不胜收,滑草骑马也是很新颖的项目,但到了第三天,大家都有点待不住了。主要是草原上用水不方便,吃喝不缺,洗澡就够呛。
天气热,喻蓝海看着苏笙整个人气血都黯淡不少,提议要不就回去了吧。
此话一出,苏笙更待见喻弟弟了,于是午饭吃完,大家就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草原上讨生活的人是不缺钱的,苏笙和聂渡云给了几次都被推回来了,只能留下一些咸阳特产,留了联系方式,邀请他们以后来陕西玩儿。
乌兰有两个儿子,正是叛逆期,听说聂郁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不免要讨教两句。苏笙和聂渡云自然热心解答,又问怎么不在家。乌兰解释说两个皮猴在家待不住,约着去南边打工了,可惜因为是蒙古族,好多厂都不收。
等要上车的时候,大姐塔娜抱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塞到宁昭同怀里,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得憨厚:“Togal,这,牛犊,togal。”
宁昭同一瞬间以为她看出了什么,脸都红了:“大姐,这……”
“大姐让你把它带回家,”喻蓝江解释,有点头疼地给塔娜解释了一堆,最后从宁昭同怀里抱过牛犊,“还给她,哪儿有地方养牛。”
塔娜明白了,但略有点失落的样子,宁昭同蹲下来摸了摸小牛犊的头,放缓语速:“谢谢大姐,那你帮我养着吧,我以后会来看它的。”
塔娜一听就很高兴:“好!好!”
乌兰听见了,笑道:“那可说好的啊,以后还要来。”
“来!”宁昭同笑,“一定来!”
那是她对草原的诺言,听到喻蓝江耳朵里,更是觉得喉间发热。
她是认真地热爱着他出生的这片土地。
她说喜欢它,就像喜欢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