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中人(np) — 076教科书上必备一页的概念。

十点落地北京,倪南在接机口万分惊喜地迎上来,黎朝安当着众人一把把老婆扛起来大步朝停车场走,很快就没影了。沉平莛踩着点来了电话,听着气不是很顺,但陛下美人在怀完全无所吊谓:“啊啊啊行行行改天约我现在忙明天再说啊!”

陈承平都听乐了,爬上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你对领导好歹客气点儿。”

宁昭同闻言,看向后座的韩非:“你对他客气吗?”

韩非颔首:“市委沉平莛书记?”

“认识他啊。”

太师有个看时事新闻的恶习,确实是认识的:“北京台不必多言,央视一套也常见他出现。不算客气,但应不致失礼。”

陈承平又乐了:“你说话也太怪了。”

宁昭同趁机介绍了一下:“不知道傅东君跟你聊过多少,我是全部跟他说过的。韩非,是非的非,新郑人氏,我的太师。”

“还是你大老婆,”陈承平发动车开出停车场,“这名字总觉得挺熟的,是个名人儿吧。”

宁昭同一听,嘿嘿一笑:“然也可是沉平莛偶像。”

“嗯?”韩非看过来。

陈承平也惊讶:“偶像?”

“天天抓着我聊什么驭人之术君王之道的,烦得要死,”宁昭同向韩非吐槽了一句,又跟陈承平解释,“孔子认识吧?”

“那谁能不认识,孔老二!”

“老子庄子呢?”

“知道,不就道家吗?我还知道墨家,跟我侄子看秦时明月来着。”

“荀子知不知道?”

“知道,那下不过主角的老头儿,张良的师父。”

韩非一头雾水:“和子房有什么关系?”

宁昭同叹了一口气,心说还得劝他少看点儿动漫:“然也是姬姓韩氏,单名一个非字,韩非,字然也。他是荀子的学生,最有名的几个之一。”

“哦,韩非,韩非——子?”陈承平差点儿一脚急刹,后面车吓得直按喇叭,“我靠!这是什么概念?!”

宁昭同笑眯眯的,毫无负担地吹自己的太师:“教科书上必备一页的概念。”

韩非闻言,不动声色:“那张肖像太过难看。”

陈承平已经灵魂抽离了:“是我给画了个摩托加比基尼的那个吗?”

韩非沉默,感觉受到了侮辱。

“那可能是杜甫,”陛下理性分析,“画了也没事,明儿给你找本太师的大作好好拜读拜读,然也不会跟文盲一般见识的。”

陈承平有气无力:“饶了我吧媳妇儿,我安心当家里厨子行不行?给太师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宁昭同忍笑,回头看韩非,介绍道:“咱们家庖厨,陈承平,天下承平。”

韩非略有惊讶:“承平?”

“对,和觅觅封号同字。”

陈承平笑:“没事儿啊,我给你当闺女。”

“他说天天给你做饭。”

韩非矜持端庄:“有劳。”

回家一推开门,俩猫就粘了上来,韩非一见眼睛都亮了一点:“家中竟豢养了两只小猫。”

陈承平笑:“你也喜欢猫啊?它俩不怕生也不挠人,直接抱就行。”

宁昭同低头换鞋,换完直接一把搂起酥酥塞到韩非怀里:“乖女儿,来认认你然也阿爷。”

一团毛茸茸的橘色抱了满怀,韩非惊了一下,而后眉眼都软下来:“唤作什么?”

“酥酥,酉禾酥。”

“倒是温顺。”

“可娇了,叫起来夹里夹气的。”

酥酥似乎听懂了,喵了两声,果然很夹。

韩非轻笑,揉了揉它的耳朵:“这只橘白呢?”

“Arancia,小橘子。”

韩非很流畅地重复了这个单词,摸了摸弟弟的伊丽莎白圈。

陈承平去厨房把早上烤好的饼干端过来,还搭着些瓜果:“阿爷是什么称呼?”

爷发ba的音,听着是称呼父亲,但感觉非常亲密。

“就是爸爸,不过比较偏向生父,”宁昭同解释,“觅觅就不能管然也叫阿爷,只能叫父亲。”

陈承平一愣,听出端倪:“觅觅不是他的孩子啊。”

那酥酥和Arancia得有几个爹啊。

韩非抱猫看过来:“公主是玠光的血脉。”

玠光?

宁昭同想到这里,连忙问韩非:“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有可能一起过来吗?”

这些事情太复杂了,韩非又换了晋地官话。陈承平听不明白,不过对这问题也不怎么在意,甚至心里有些异样的宽慰。

那她的妾还挺多的嘛,自己不是唯一一个。

听见陈承平关上门,宁昭同的神色一下子变了。

她看着对面沙发上清冷漂亮的少年人,目光晦暗,神情里也透着说不出的疲惫:“然也。”

他单名一个“非”字,荀卿为他拟了个“然也”的字,虽是调笑,也是祝福。

韩非起身,抱着猫轻轻坐到她身边来:“嗯,我在。”

“你如今几岁?”

“不足二九。”

还不到十八。

宁昭同微有些叹息意味,抬手摸了摸他如今年轻得陌生的脸,轻声道:“十七岁,那时候你还在稷下,整个临淄都知道你的名字。”

大儒荀卿座下最受看重的弟子,容姿绝艳辞锋如刀的韩公子非。

韩非声音也很轻:“你总说遗憾没见过我少年时的模样,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

她笑一声,把他抱进怀里:“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得多……可我如今长你十余岁,会不会介意?”

这是他当年问过她的话。

那年他三十岁,她十六岁,两心相合,在天地鬼神之前许诺,要缔结一段国婚。他欣喜却也忐忑,因为他会有这样一位年轻漂亮、聪慧无双的妻子,可自己已经在岁月里逐渐老去了。

韩非垂下眼睛,埋在她的肩窝里,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下颌:“你我见过彼此老去,也见过彼此年轻,这才是圆满。”

圆满……

宁昭同鼻尖有点发酸,喉间哽咽:“我真的……然也,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跟做梦一样……”

几回魂梦与君同。

相逢犹恐是梦中。

他坐正了一些,引着她靠在自己肩上,安抚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一次一次,缓慢而温柔:“同同,这不是梦。我找到你了。”

及至百年倏忽而过,身心俱老,他才那么清晰地明白自己的遗憾。于是他在她墓前,向天地许下最后一个心愿: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想再见她一面。

就少那一面。

无论如何,让我再见她一面。

滚烫的液体不断地涌出来,擦也擦不干净,酥酥低低地喵了一声,爬到她肩上轻轻舔了她一口。宁昭同强忍着抽泣,轻轻推开猫,把脸埋进他怀里:“我、很想你。”

月月年年,时时刻刻。

他神色柔软得不可思议,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也是。”

他余生的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她。

他的妻子。

他的君王。

“我特别绝望、然也,真的……”她泣不成声,努力平稳呼吸,“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只是、做了个梦,还有人说,我是致幻剂嗑多了出了幻觉……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他们都不相信我……可我怎么可能、幻想出你这么好的人……”

“都是真的,同同,”他垂下眼睛,抹去她的泪痕,“你十四岁时,我们结识在新郑;十六岁你我成婚;十九岁时你诞下了念念。二十五岁你我在云梦重逢,二十七岁时你生下了觅觅,三十岁你成为秦王……同同,都是真的,我都谨记在心。”

都是真的。

她抬起脸,眼里有些令人心疼的茫然:“韩非。”

“嗯,是我。”

“……你是真的吗?”

“我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我该如何宽慰你?”

“……我不知道,”她失落地坐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将手指扣入,“我以为我见到你就不会再怀疑了,结果反而更焦虑了……你会不会哪天就不见了?你、你要是不见了我真的会疯了的,我”

“同同!”他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我们是拜过列祖列宗,祭祀过天地鬼神的夫妇。”

她怔怔地看着那根编法繁复的红绳:“……林织羽的红绳?”

“嗯,你下葬时棺椁底下铺着厚厚一层,俱是我亲手编织,”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低头将红绳拴在她细瘦的腕上,“如今看来,大约还是有些用的。”

大卜的红绳,司命数相结,余生牵系。

“同同,拴好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命定之说,不过……罢了。”

“死生由天,而此心在我。韩非死而复生,大抵也有天命于中,那想来,再贪求陛下一世,亦无大碍……”他抬起脸,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天地在上,同同,此生就算为兽为鬼,我也不会离开你。”

天地在上,我不会离开你。

她心尖发颤,看见一双清澈坚定的眼睛。

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

陈承平十一点爬上床,CPU还高速运转了好几个小时,连小视频都懒得刷了。

毕竟虽然飞来飞去挺累的,但那么特别的事儿,心放不下来也是常理……

老婆的旧情人,上辈子的大老婆。

很牛逼,教科书上都有一页的名人。

这辈子年纪还很小,还没十八,长得漂亮,不是一般的漂亮,而且听说还没长开,张开了更漂亮。

跟老婆有个儿子。

……老婆上辈子当过皇帝。

陈承平这时候才把那种强烈的违和感拿出来慢慢消化,却意识到找不出半点破绽:语言,年纪,熟稔的态度,正因放在现实的逻辑里不成立,不可能才成为唯一的可能。

那自己呢?

都不说年纪了,她有过那么长的往昔,那么精彩的上辈子,自己对她来说不就是一段短暂的不痛不痒吗?

还有,沉。

原本觉得站在对立面高处的人,竟然一朝就和自己相同处境了。

他不知道沉平莛究竟是什么想法,是即便凭借爱才也不愿意对她放手,还是本身就是贪好美色逢场作戏,离开也不会难过……他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心。

他把她留下来了,他不想在现在离开她。

即便那意味着一种世人眼里匪夷所思的关系,亦或是说起来就很难堪的事实,他需要将原本独占的她分享出来。

想到当天晚上随口秃噜出去的“我接受属于你的一切”,陈承平越想越气,给了自己一个小巴掌。

妈的,这嘴比迟源还晦气。

突然门被拧开,陈承平一下子坐起来。宁昭同没开灯,听见动静,轻轻关上门,小声道:“还没睡吗?”

他没什么好气:“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宁昭同没理会他的脾气,摸黑上来抱住他:“要我先抱着你睡觉,还是今晚把话都聊清楚?”

“你咋没跟他一起睡?”

她闻言,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我没见过他那么年轻的时候,太出戏了,不好意思贴一起。而且这、他还未成年,我越想越觉得罪恶。”

陈承平一听,乐了:“你们几岁认识的?”

宁昭同钻到他怀里:“我十四岁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都快三十了。十六岁结了婚,十九岁我儿子就出生了。”

他惊讶:“十九岁你就生孩子了?”

“也不算太早吧,十五及笄就能嫁人,十九岁骨架发育也差不多了,”她顿了顿,“我上辈子比现在还高一点儿,盆骨宽,生念念也没受什么罪。”

他收紧手臂把她按进怀里,脸贴上去,却隐喻察觉到一点湿润的痕迹,像是泪水:“那也遭罪,生孩子就遭罪。他也是够畜生的,自个儿老大不小偏要娶个十六岁的,那么晚不结婚,真没什么问题?”

“说什么呢,那你也老大不小不结婚,你什么问题?”

“你就护着他是吧,我心疼你你还骂我,我真生气了啊。”

“好啦,”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抱住他的脖子,找到他的下巴轻轻亲了两口,“他早年有过一段政治联姻,我跟他是二婚。”

他哼了一声:“嚯,还是个二手货。”

“嗯……”

“啥?”

“应该不算吧,”她若有所思,“他跟我结婚的时候还是处男。”

“……”陈承平下了结论,“这人有问题。”

三十岁处男几个意思,自诩纯爱战神守身如玉就等着正确的人是吧——她会不会真的吃这套?

陈队长忧心忡忡。

他是个混蛋,十七岁进了部队起女朋友就没断过,当时还跟个傻逼似的自吹自擂,说全军都没有自己追不上的姑娘。

宁昭同好像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什么,低笑一声:“是不是自惭形秽了?”

“锤子,老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这词儿什么意思,”他不满,“我就在想,你肯定特别喜欢他。”

她闻言,轻轻点了一下头:“我很喜欢他。”

那是她异世生活照进的第一束光,他们携手走过四十年的乱世,成为彼此最不可或缺的依靠与救赎。

“他不仅是我的丈夫,是我儿子的父亲,”她小声道,“他还是我的知己,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他听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他跟你在一起几十年,那肯定没人比得上。”

“不是这个意思,”她摇头,笑了一声,“我这么说吧,就跟你和聂郁结婚了一个感觉,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下属,还是个知情识趣的伴侣。”

“……”

陈参谋长沉默了。

宁老师的奇妙比喻。

“那我老婆跑了,我好惨。”他嘀咕。

“嗯?”

“你估计不知道,那小子调走了。”

“啊?”宁昭同怔了一下,“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调走了。”

陈承平懒得解释,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儿,握住她的腰:“哪天有空你自个儿问他。”

“好……”她顿了顿,“所以你是什么态度?我说韩非。”

“我能有什么态度?那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

她失笑:“正经一点。我和他上辈子是夫妻,你知道我执念多深,这辈子我们肯定也会延续伴侣的关系。就算以后他喜欢上别的人,我放他自由,在此之前,他也会是家里的一份子。”

他叹气:“能不能别上来就问我那么难的问题。”

“那你打算拖多久?”

“你别光问我,他就能接受我了?”

她摇头:“然也从来不管我有几个男人。”

“……”

可恶,怎么觉得又输了!

他整理了一下复杂的心情:“真的假的,是不是不好跟你说。”

在老爷面前伪装大度的正妻,暗地里费尽心思打压小妾,宫斗剧都这么演的。

宁昭同解释:“他是我的法定伴侣,嫡配正室,开枝散叶是他的职责之一,反正我纳再多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

陈承平只觉得上半辈子都没有过那么无语的时候,可自己老婆说得那么认真,他都不好意思开口骂了。

开枝散叶是什么东西啊,男的还能生孩子吗?

忍无可忍,他把这话质疑出了口:“男的又生不了,什么叫开枝散叶?”

“本意的确是指多生孩子,但从上古数来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君,所以不知道应该怎么改,”陛下娓娓道来,“所以,这个词在我们家的定义成了,利用我后宫的坑,平衡内外朝的关系——至于睡不睡那是我的事。”

“?”

他欲言又止,磕磕绊绊:“睡、睡了几个?”

她看来一眼。

“我就问问,”他小声嘀咕,“就问问。”

“不多,”她到底还是谅解了男人对某些事难免的在意,“我俩孩子的爹,还有我的禁卫将军。”

那确实是不多……老婆当皇帝都那么克制,怎么觉得自己更混蛋了。

陈承平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被这么个很上不得台面的理由顺了毛,脸埋到她肩窝里,话还说得硬气:“反正你甭想踹了我,我也得是家里的一份子,是酥酥和橘子的亲爹。”

宁昭同失笑,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啊。”

“真想好了吗?”

“能别问了吗?”他不满,“反正我要跑你也拦不住我。”

“我不会拦你,”她低头吻他,柔软而深情的触碰,“你永远是自由的,只要是走向幸福的方向——哪怕是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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