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继续扮演没有主见的小皇帝,故作无措地望向张瑾,征求意见。
“张卿以为呢?”
“臣以为,崔谢二位大人说的有理。”
“唔,连张卿都这么说,那便是有理的,但兹事体大……”她犹豫道:“朕还要时间想想,再问问君后。”
她这么一说,下方几人皆是暗惊——他们多少在后宫都有眼线,最近都听说了小皇帝跟君后走得近。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谢安韫不悦道:“况且君后出自赵氏一族,其父曾掌神策军,瓜葛颇深,更该避嫌。”
“可是——”
“陛下。”
张瑾蓦地开口,姜青姝便立刻打住了。
张瑾抬起乌黑透冷的瞳,平声道:“国库空虚,刻不容缓,梅雨时节将至,南方恐生水患,朝廷还需要留有后手,陛下身为国君,更不可儿戏。”
真有气场啊……
姜青姝暗叹。
无论何时,只要张瑾开口,旁人便好似插不得嘴,也无力驳斥。她故作为难地纠结片刻,点头道:“那便听爱卿的吧。”
其实这事吧,姜青姝早就知道,她还没这个本事驳回张瑾的意思。
就像游戏里经常有提示:【女帝想要提拔xxx,却被权臣驳回了】【权臣直接越过了女帝,私自判处xxx革职□□】
私下里找权臣说,性格好一点的还会戏谑地反问:“陛下您觉得,这种事您说了算吗?”
遇到脾气差的,直接一声冷笑,“呵。”
在这个游戏里,官职都次要,影响力才是第一。
姜青姝当然没那么不自量力,相反,她还要反过来谢谢张瑾肯找她走个过场,正经地说一下这件事,没直接越过她。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伫立的小将军霍凌。
可看清楚了,刚刚朕已经在尽力争取了啊!朕这么爱君后,和赵家是一条心,已经明摆着是在袒护赵家了!是他们不让的!
朕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这可怪不了朕,你们赵家要记恨就冲着张瑾来吧!
姜青姝现在别的不会,拉仇恨她是认真的。
那几人奏完事,目的达成,便开始告退。
姜青姝蓦地出声,“谢卿留步。”
谢安韫一顿,回身看她一眼,忽然笑了,“是,陛下还有何吩咐?”
殿门一开一阖,崔令之随着张瑾出去,姜青姝暂未答话,而是朝角落里的霍凌道:“你,去送送张大人。”
霍凌一怔抬首,猝然对上女帝乌黑清亮、犹如秋水生波的双眸,又惶恐俯首,“是。”
少年峻拔的背影消失在殿中。
待把他支开,姜青姝才亲自起身。
绣满章纹的玄金大袖掠过描金扶手,明丽的双眸映着金煌煌的宫室,深处漾着一层暗晦的笑意。
谢安韫看着她款款走近。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明眸善睐,瑰姿艳逸。
真好看。
比之寻常女子,少一丝柔媚,多一丝锐气。
他意味深长:“陛下还敢单独见臣?”
“你还想做什么?”
“臣怎么忍心再让陛下受惊?臣可是个斯文人,再绊倒陛下,给陛下留下一个登徒子的印象,多不好。”
佳人似乎有些恼了,看了他一眼。
“朕不会再被你绊倒第二次。”
“好好好。”他像是在哄寻芳楼里的佳人,温柔地说:“臣会收敛的。”
“谢卿的态度像是收敛?”
“陛下还在记仇吗?”
“记仇又如何?”
“让美……陛下记仇到现在,臣真是罪大恶极,不如让陛下出出气吧。”
姜青姝:“……”
她刚刚应该没听错吧?他是想说“美人”,中途改成了“陛下”吧?
她“呵”地一笑,眼底嘲意昭然,“出气?谢卿这话,好像是朕在小打小闹一般。”
“不是吗?”
他的语气如此不正经,态度如此散漫,就好像是在逗一只漂亮但还没有养熟的金丝雀,还在新鲜期,所以被啄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态度更可恶。
如同敷衍小孩,你跟我闹,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糖果,那我就给你再买很多颗糖吧,你再闹那就是你不听话了。
这要是姜青姝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这种人直接杀,不用犹豫。
真生气。
她只恨自己是傀儡。
她也只能用小孩子要糖果的方式发泄痛恨,朝他走近一步,他见她过来,眉梢倒是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姜青姝蓦地抬脚,踩在他的乌皮六合靴上。
谢安韫:“……”
她足下用力,神色冷冽,“既是小打小闹,谢卿想来也不会计较吧。”
话一说完,就有系统提示。
【谢安韫爱情+2】
姜青姝:“……”
姜青姝松开脚,暗骂他神经病,谢安韫看着靴上沾染的污迹,叹息道:“陛下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陛下御赐脚印,臣回去要供在正堂,日日膜拜,铭感陛下恩宠。”
第7章 谢风流1
别试图报复一个神经病。
因为脑回路不正常的人,可能会把踩脚这种行为理解成打情骂俏,就好像是你在大马路上多看了一个男的一眼,遇到有些普信的,就会想“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不要太有病。
姜青姝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了。
在实力悬殊的前提下,她所做出的任何抵抗行为,在对方眼里都像是一只猫在伸爪子,不仅没有危险,甚至还会觉得还有点可爱、有点好笑。
被踩脚有什么好笑的啊???
姜青姝再次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乌瞳映着外头正午的曦光与树影,很快便归于沉寂。
“秋月。”
她淡淡开口,掌事宫女秋月闻声端着一方木盘上前,其上放着一方檀木雕花长锦盒。
姜青姝揭开搭扣,露出里面的东西。
“三日后便是谢太傅大寿,朕不便出宫道贺,太傅素来喜欢齐大家的画作,此乃先皇当年珍藏的失传真迹,后来被朕要了去,想来太傅会喜欢,便劳烦谢卿转交了。”
谢安韫一怔,道:“如此厚礼,家父定会爱不释手。”
姜青姝这几日可半点都没闲着。
要知道,在游戏拉拢臣子,有个办法,便是在臣子生辰之时赠予礼物,以示君王的器重恤下之心。
这个时候臣子的忠诚度涨得比平时多。
她亲手将盒子关上,交由谢安韫,一边走回御座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谢卿的生辰是何时?”
谢安韫望着女子清丽挺拔的背影,想问臣过生辰时,陛下难道也会如此用心吗?但他也只是轻笑一声,悠然念了句诗,“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寒冬腊月。”
“是,臣出生那日,据说天降大雪,冻死了很多庄稼,是以有人以此隐喻臣,说臣若为官从政,或许也要祸害万民。”
姜青姝头一次见人这么说自己,站在高处回身,睥了他一眼。
她说:“天寒而麋鹿常游,日暮而牛羊不下,卿生于这样艰难的时节,如今为政,焉知不是上天在提醒爱卿谨记民生多艰,造福万民?”
谢安韫一怔,笑容淡了一丝,看着她不语。
“或许吧。”
“不是或许,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姜青姝在龙椅上坐下,拿起桌案上有关几日后的殿试折子,微笑道:“好了,朕要看奏折了,谢卿下去罢。”
“臣告退。”
姜青姝没有抬头。
———
谢安韫那边。
刚踏出殿门,便遇着一个有宫女拎着食盒匆匆要入殿,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谢安韫身上,吓得噗通跪了下来。
“大、大人恕罪,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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