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麗子作品《硫味記事》 — 《硫味記事》第八書

第八书恋爱慾望

我渴望能够再度的为某个人疯狂,

享受那种又痛又甜的恋爱滋味。

即使在被戳伤的时候,我都会心甘情愿的觉得:

对,那就是恋爱啊。

一个行为,却有着两极化的感受及结果。

当我吻着白逸淳的时候,对白逸淳我问心无愧,我该惭愧的是我不坦白。但是对於老婆,我正在摧毁我们七年的坚持及努力。

我在当自己的邱比特的同时,也变成了老婆的刽子手。

从过年後,已经有快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老婆,电话也是她主动打给我,因为不管是系晚会跟期中考,都成为我早早挂断电话的理由。我不禁自问,我对她的语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吗?卢仔明白的告诉我,她该是觉得有异了,女人是何其敏感的动物,敏感到男人无法想像。

果然系晚会後的下一周,老婆一大早便打了打电话来。

「嗯?这麽早打给我?」我还窝在棉被里闭着眼睛。

「我在台北车站了,你等一下有课的话,我可以自己坐车上山。」

我马上吓得跳起床,在台北了?怎麽没有先通知我呢?

「如果我又事先跟你说我会来,你又要跷课了,现在我不准你去跷课,我会在你的房间等你。」老婆慢条斯理的说。

挂了电话後,我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子的呆,抽了起床烟两根,为什麽?她从来不会在没有通知我的状态下与我见面,不管是我当兵、或是工作的时候,我们总是先安排好时间,再见面。

有点违背常理。

当九点半的闹钟突然响起时,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拍拍自己头。违背常理….

是我先表现的违背她眼中我的常理吧,我很清楚,对於那七年里的她,我在逃避着。

老婆一直都是个很安静的女人,也因为安静,我更认为她跟一般多话的女人比起

来聪明的多,细心的种种态度跟行为,都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俐落跟小心翼

翼。

是的,我一直一直的认定,她是我这辈子都会对她有信心的女人,即使过年前後那段时间,她似乎有些不寻常的表现,我还是选择相信与认定。

但渐渐的,我却慢慢的在溶解我在她心中那块信心的基石。一点一滴的,已经到了她轻易发觉的地步。

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不管是开心或是不爽的状态底下,总有个女人实实在在的在我心眼里扎根了。

我我不断地想提醒自己,不断地不断地,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还是要提醒自己。

但有些事情,提醒也没有用的。就像在漆黑的迷宫里,即使给了蜡烛,依然还是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你今天好温柔喔,比上次亲我的时候还温柔。」

那天晚上讲这句话的学姐,喝醉也好,却是真的第一次让我很心动,而且是第一

次用这麽温柔的语气对我说话。

「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我想我会倒追你喔。」我记得她最後还这麽说。

如果我没有女朋友的话。

可是我有女朋友,所以不管当时我有多讶异,不管我无视於她後来掩饰这句话的

笑声而当真了,不管我有多开心,到晚上继续跟卢仔喝到天亮,我还是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我有女朋友,而且她已经到台北,正要来结结实实的提醒我,我犯了很大的错。

我背起包包,心情沈重的出门了。怎麽了?我应该开心的。

而过没几个小时,连老婆的面都还没见到的时候,我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中午下课时间打了一通电话回到房间,告诉已经在房间等待的老婆,大概要等到

下午五点上完课才见的到面了,因为下午一点马上又有课。

「我帮你先洗洗衣服吧。」老婆手边忙着事情的样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

我挂上电话走到「帕奇诺」去,卢仔他们正在那里买好便当等我了。照理说带便当到只卖咖啡跟松饼、土司的店里去吃,对店家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同样是校友的学姐老板娘却笑笑的说,肚子重要哩,没关系。

「你好像也跟这里的老板娘混熟了喔?」庄涵如吃着她的三杯鸡便当看看这家小店的环境。

「老板娘蛮亲切的啊,而且主要是风景也不错啊。」我看着窗外远处北海岸线,今天的景色比较模糊,下午可能会下大雷雨。

我常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个庄涵如跟卢仔都心照不宣的原因吧。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下午的五堂课已经让我现在光是想到就感觉有点疲劳了,都是很重的课,突然,我想跷课。

对着窗户的模糊美景,我强烈兴起了想当一个下午坏学生的念头。

「你女朋友已经在你房间等你了吗?」卢仔喝一口刚刚送来的咖啡,抹抹嘴看着我。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有点苦。

「你看起来不大开心喔。」庄涵如也看着我,他们俩个人的表情很古怪。

「没啊,还好。」

「还『还好』咧。」卢仔突然笑了,「上次她来的时候,你的样子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你还翘了两天课喔,小如,你还记得他那时候多开心吧?」

庄涵如对我努力微笑,我知道她很担心我。我这个学伴很清楚我现在的状况,她自然也记得我前後的变化。

他们俩个,是我现在可以坦白面对的浮木,即使沈溺也不敢放开的浮木。

「你会跟她结婚吧?」庄涵如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楞了一下。

「会。」我顿了一下子而已,马上就回答了。

「你看看你…」庄涵如看看我,又看看卢仔,「之前不管怎麽问你,你连考虑的时间都不会有,现在你却犹豫了。」

「难不成要我始乱终弃?」我坐直身子,托住我的头,脑子里都是老婆跟白逸淳的脸交互转替着。

「不是要你始乱终弃,」庄涵如很严肃的口气:「讲实在话,我们对於你现在的

混乱也有责任,毕竟我们推波助澜了,因为对我们来说,你跟学姐都是我们身边的人,而你的女朋友,对我们来说是这麽的陌生,我们甚至觉得如果你跟学姐可以在一起一定很好,却忽略了你真正该面对的难处。」

我承认我很少对他们提起我的老婆,对於自己的私事提的最多的,就是以前当兵的事情、工作的经验、还有对白逸淳的心烦意乱。

老婆对我来说是一个习惯,不可以放弃的习惯。而身为一个男人的劣根性,却让我摆着她继续习惯,一转身就去追寻刺激了。

这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所以我该点到为止啊。」我抬起头来。

「你说要点到为止说过几次呢?你明明就是很喜欢学姐,如果只是一时的迷恋,其实女朋友一来了,你也不会烦恼,不是吗?」卢仔正经的对我说。

「你有办法点到为止吗?」庄涵如替我算着时间,「快一年了耶,蓝仔,你会一时迷惑那麽长的时间吗?」

等一下,这俩个人好像是要劝我跟老婆说清楚?要我放弃老婆?

「你们?该不会要我跟我女朋友说分手吧?」

「谁说要你分手啊?」卢仔急急的解释:「要你回去见你女朋友,搞清楚她的到来及存在能不能让你想清楚一点,我总觉得你一直都在很迷糊的状态。」

「搞清楚喜欢、习惯、跟爱的差别。」庄涵如补充,「你要回去看着她,问自己你对她是只有习惯没有爱了吗?」

只有习惯没有爱?我想,我还是爱她的…吧?

「其实,蓝仔,我要说句老实话。」庄涵如抓着自己的手,感觉好像要说难以启

齿的话。

「如果我是你的老婆,我应该早就会知道你变了。」

我想那时候我整个人僵住了。

「她上来找你可能只是要确定,你只是太过寂寞,你还是需要她。而事实上你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太寂寞了。」

「虽然我们都希望可以看到你能跟学姐在一起,但是你的女朋友也很可怜,都七年了,你也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吧?」卢仔紧接着说。

「还是你只是玩玩?」庄涵如盯着我看,「与其你要玩玩,那我劝你现在就算了

吧,之前我们这样牵线已经错了,你自己不要再错下去。」

「没有什麽牵线不牵线。」我简直快要掉下眼泪了,说出了自己都快要崩溃的话来,「我真的喜欢逸淳,但是我无法放弃我女朋友,我对她有责任。」

「没有什麽责任不责任,如果只是因为责任而没有爱了,换做是我,我不要。」庄涵如坚定地说着,「用『责任』把人绑住了,心却飞得更远了,这算什麽?你可以只抱着责任跟习惯,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我哑口无言。

最後,我果然选择跷课了。庄涵如跟卢仔说会替我掩盖过去,总之老子今天下午要好好的调适回去面对老婆的心情。

下雨了,斗大、连续的雨滴轰然激起了泥土的味道,跟闷热的湿气。我把咖啡厅的窗户关小了一点。

「帕奇诺」里人还是很多,看来下午没课,或是跟我一样跷课的人还真是不少。桌上有书、没书都好,像我这样一个跷课、发呆、打发时间的人比比皆是。

如果我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人就好了。

那我就可以继续昧着良心跟老婆恩恩爱爱继续下去,另一边就对白逸淳打情骂俏,满足我渴望又再次恋爱的感觉。

是啊,我渴望能够再度的为某个女人疯狂,享受那种又痛又甜的恋爱滋味。而这些,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过了。

即使在被白逸淳狠很戳伤的时候,我都会觉得那种痛就是恋爱啊。

我想再恋爱,即使是一定会受伤、会结束的。

我总是想像跟白逸淳谈恋爱会是什麽样子,会有怎样新奇的感受,这种想像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有点不大好受。

因为想归想,却不能说作就作。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够自私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点都不负责任,到了我自己一想就会汗颜的地步。

我自己都会汗颜啊,更何况是心细如丝的老婆…她一定发现了什麽吧?我不由得开始冒了冷汗。

「吼!你跷课喔?」天啊,正在入神的想着这些,就被背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差点心脏都要跳出来。

白逸淳头发湿淋淋的,一手抓着湿湿的薄外套,一手叉着腰站在我的桌子边。她今天穿了很合身的黑色连身短裙,像个上班族的打扮。

煞时间我脑子里就只剩下系晚会那天喝醉,耍赖,又像小孩子的白逸淳小妞。

「我头痛,不太想上课。」我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是喔,真巧,我头也很痛,该不会你是学我的吧?」她问都不问,理所当然的放下包包,坐在我的正对面,然後点了一杯冰拿铁。

「想也知道你一定是跷课。」我看着她正在拍打着湿发。

「对啊,没错,不过我可是有先去签到喔,然後趁老师不注意就从後门溜了。」她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一下,「人家我想喝咖啡咩,比听什麽『市场调查』好玩多啦。」

这种开溜的方式看来她是很纯熟了,瞧她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着竟然还跟我讲解要在怎样的时间点跟角度开溜,还有上课前就要先找好老师最不会注意的位子。

「其实老师最不会注意的位子是靠墙壁、不要太後面的位子,那样子的话你跑掉

了,老师也不会注意那边少了一个人。而且想开溜的人还不可以坐在一起喔,不然一票人都不见了,老师一定都会发疯。」

啧,真是受教了。

大约有半个钟头的时间,我完全忘记我之前烦恼的事情。

「像这种下雨天呢,最好就是窝着喝咖啡噜。」学姐面向着窗户。突然好像想到什麽似的,」转过来看着我。

「对了,那天真是失礼。」她突然转过来,害的原本盯着她看的我有点尴尬。

「啊?」

「就是系晚会那天啊,我喝醉了,好像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然後她就坐正,像日本人那样对我微微的一鞠躬。

「欸,不必太客气了。」我对她这样的客气真是有点不习惯,「我还想说你都不记得啦。」

「当然记得噜,」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我连我说过的话都记得呢。」

「是吗?」我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喝了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喝醉的人大多都会为自己当初说过的话矢口否认才对。

想到这,就想到她那天对我说的话,「如果你没有女朋友,我一定倒追你。」

我的女朋友正在我的房间等我、替我洗衣服,而我在这里跷课、喝咖啡、正在跟我以前到现在都希望可以等到的女人聊天。

我等到她了,但我的理智却痛苦了起来。

「你怎麽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白逸淳察觉到我脸上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不像你喔。」

「不像我?」我苦笑一下:「那要怎麽样才像我?」

她摇摇头,「不知道怎麽说,总之你怪怪的。」她突然睁大眼睛,「该不会那天我喝醉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吧?」

「嗯…我想想…没啊,你想太多了。」我无法判断她那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要算是「不该说的话」?

「我到底说了什麽?」她很努力的回想着,突然脸就一红了:「啊,我知道了!」

「怎了?」我很好奇她想起什麽。

「没、没、没。」她的脸越来越红。

我兴起了想逗弄她的念头,我想,她是想起来了对我说的那句话了。

「说嘛,我很想知道,我真的也不记得了耶。」

「你很烦耶,就跟你说没有!」她急急的反驳。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告诉她,我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很还尴尬的辩驳说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麽?」唔,她声音变小了,眼睛不看我了。

「嗯,我就是知道。」我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好吧,那你说说看,」她把背靠上椅子,舒服的摊着,把手交叉在胸前,箍住她美妙的胸部曲线。「说说看你知道我刚刚想到什麽。」

她好像认定我就是不会说,又再次挑衅我。

很可惜的,她这次猜错了,不过我用更吊胃口的方式回答她。

「我就是知道啊,而且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赶紧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吐出去深呼吸,想藉以平缓自己的情绪。

「如果可以,不用等你倒追我,你也跑不掉。」

雨是越下越大了,泥土的气味不再像之前那麽的浓,从开着小缝的窗户飘进了水的气味,气氛不再像刚刚那麽轻松了,也许是因为湿气越来越重的关系,空气也变的有点沈。

原来相对无言的尴尬就是这样。

然而我却感到平静,转个方向说出我想说的话,竟然是如此舒服的事情,我甚至已经不再害怕她接下来会有的反应了。

我们只是不断的喝咖啡、看着窗外,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相抵触,又快速的礼让。

现实里的我跟白逸淳,是不是也将会让彼此变得避之唯恐不及?

午後的雷雨就是这样,不一会儿,就完全的止住了,只剩下还没有散去的泥土跟水的气味。

白逸淳的肩头上还有未乾的水渍。

持续的沈默着,软软的爵士乐飘在「帕奇诺」里,混着刚煮好的咖啡香味。除了喝咖啡、保持沈默,我跟白逸淳只能做的,还是喝咖啡、保持沈默。

白逸淳的表情回到当初我刚认识她的那种味道,冷冷的,像是我没有坐在她的面前。

「我是开玩笑的。」我故做轻松的说着,试图让她放轻松。

她却只是一直保持沈默,望着窗外。

「学姐,对不起,说话嘛…」我慌了,竟然还撒起娇来。

「为什麽你就要这麽的不坦白?」她突然的转过来直直瞪着我,终於是开口了。

「什麽?」我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

「我现在告诉你好了,」啊,又是跟上次骂我的口气一样了,「上次我在礼堂门口跟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光是这一点,我可是比你坦白多了!」

如果我没有错觉,她正在发着抖。

旁边的人都在看着我们,顿时我觉得羞赧,让一个女人这样恶狠狠的指责。

她不是开玩笑的,那麽就是说真格的。被骂之余,我慢慢的咀嚼她话里的意思。这让我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刚刚还在想我轻松多了,我一定不会再担心她的任何反应,结果我现在被她的一席话逼得手心冒汗了。

「上次那样,现在又这样,我突然觉得我真下贱,跟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说些五四三,我真下贱!」她真的在发抖,收拾包包的手抖的厉害。

我见她就要离开,连忙抓住她的手。

「学姐,不要,听我说…」

她手一挥把我甩开。

「说什麽?你可以跟我说什麽?对不起?当我自己没搞清楚状况,意乱情迷了好吗?」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了,「我觉得很丢脸,跟一个有女朋友的学弟讲这麽多。我要回去了!」

她站起身来,被我一把拖住。

我知道我该让她走的,我没有资格留下她,但是我突然变的好害怕,上次让她转身就走就已经让我难过好一阵子了,我不想再受一次这样的煎熬。

对,煎熬。她对我的不理不睬跟忽略造成我极大的煎熬。

房间里有个女人在等我,一个等我七年的女朋友,但是我现在却没有办法压抑自

己想要摆脱煎熬的情绪。

我想摆脱煎熬。

「我喜欢你,别走。」我抓住白逸淳细弱的手腕,脱口而出。

她睁大她的凤眼看着我,嘴巴张的大大的,楞了好一下,然後眼泪滚出眼眶。从她的手腕我感觉到,她开始瘫软。

「逸淳学姐,我现在就对你坦白,我喜欢你,而且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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