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生錄 卷一 — 第六十二節 鄭郎行乞癡情意 花魁悲唱難割捨(四)

第六十二节郑郎行乞痴情意花魁悲唱难割舍(四)

关耳子转过身,对上那老鸨势利的脸,此时的他早已与昔日的「臭要饭的」判若两人,这老鸨自是不再认得。

他镇静自若,泰然处之,眯着眼笑道:「不会不会,嬷嬷这楼里楼外竟是些鲜香软玉,本公子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些儿话,都是这嫖客们在老鸨面前常说的,特别是第一次到访的,一定要跟这老鸨说漂亮话,也好让老鸨在同样价钱下给自己介绍一个好货。

老鸨一听这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扬手中的丝帕,道:「哎呀,这位官爷真会说话,老生我看着你面生,一定是才来玩过没多少时候吧?不瞒官爷说,我这楼里的姑娘可多了,就如刚才那样的,官爷若是还满意,要多少有多少!」

关耳子闻言却忽然黑下脸色,假装不乐意道:「怎麽?嬷嬷,你这样说,是担心本大爷我付不起钱吗?你可知大爷我是谁?」

老鸨眼珠滴溜一转,急道:「啊呀~~官爷你误会了,老生不过是想知刚才那样的姑娘是否合官爷胃口?」

关耳子道:「不瞒嬷嬷说,大爷我来此,也是听了李丞相的介绍,当然要给我介绍最好的,刚才那样的货色,也只能当消遣。听闻这烟雨楼花魁情操高节,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大爷我正想一见!」

老鸨想:这人穿得仪表堂堂,又是李丞相介绍的,难不成是这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爷?若真如是,这发财的机会可就到了,不过那花魁今天……

忽然她瞄见二楼东厢那间暖阁,灵机一动,顺手往楼上东厢一指道:「好好!这花魁就在楼上,只不过……」忽闻地上「哐啷」一声响,低头一看,竟是那官爷看二楼东厢看到出神,将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顿时乐了。

乖乖~~这撞击声,不是金子掉地上的声音吗?哈哈,老娘我今天可要发财了!

立即笑得合不拢嘴,道:「官爷请,老生带官爷上去。」

那老鸨领了那关耳子一路拾级而上,乐陶陶的,看那人双眼只看着那东厢暖阁紧闭的房门,想是那魂早被那房中人勾了去。老鸨抿嘴偷笑,眼睛却在掂量那官爷背後沉甸甸的包袱到底可以给自己多少金子。

上了楼,走近那东厢房外,已传出了飘渺迷情的琴音,一女子柔柔的声音在唱:「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不能奋飞……」

琴音婉转,忽高忽低,女人声音中分明还带着郎情妾意的凄苦。

关耳子浑身不由一震,难道她……她是在怪我?想起那粉红唇瓣边的软语,他恨不得立即将佳人搂进怀里,重温昔日情怀,心中却在哭泣。

我何曾对你负心?明明是你负了我——为了你,我辜负了太多人,包括我自己,却独独不忍辜负你!

眼中竟有泪光,他颤着手,推开那门,见到一个女子娇柔妩媚的背影,对窗抚琴自唱。

是你吗?是你吗?

他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尝尽了太多的苦楚,心中那麽多怨恨,原以为自己不会放过她,这个让他众叛亲离,从一个阔少爷沦为街上人人见弃的乞丐的女子,却在见了她之後,心中一切都得以平复,而且还只是见过了她的背影。

关耳子不由有些自嘲,看来这辈子就要在这女人的温柔乡里,从此沉沦。这个女人注定是他的克星!没有了她,他什麽也做不了!

一旁的嬷嬷还在等着打赏,可关耳子知道,那包袱里不过是装着一些烂石头,哪里有钱给她?见那老鸨欲言又止,显然是对他还有忌惮,毕竟说了是李丞相介绍来的,可这长安大街上,有谁不晓这烟雨楼的後台便是李丞相,任谁也不敢无端端打了他的招牌出来招摇撞骗啊!

为了这女人,他已经不只一次骗人了,虽然这次是老鸨,也没什麽可惜可叹,可上次,是他的朋友,上上次,是他的父亲……

关耳子不动声色,把包袱丢在屋里的桌上,淡淡道:「嬷嬷多谢了,等我和这位姑娘小聚一宿,明儿一早,黄金白银任你挑,如何?」

老鸨本想讨赏,却听这人出口大方,立马眉开眼笑,又想这人早赏晚赏都是一样的,反正跑不了,便道:「官爷说到哪里去了,老生还有点事,就不多叨扰了,免得扫了官爷雅兴……」她识趣的退出去,还掩上了门,一想到那官爷说「黄金白银任你挑」,便止不住笑,掩了丝帕在嘴角,一扭一扭那发福的屁股下楼去了。

「我来了……」关耳子对那窗前抚琴的人淡淡道。

那女子没有转头,伏了手在古檀木琴上,琴音顿止,小小暖阁内顿时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一年不见,难道你……你就没有什麽对我说的吗?」关耳子有些激动,声音里含了这一年来卑微行乞的委屈和愤怒。

想不到,他为她付出那麽多,她竟然竟然……不愿见他!怎能不愤怒?

关耳子伸出一只手,竟止不住颤抖,满眼已是泪,向那女子身後的一头黑如夜色的发摸去……

赵小玉在楼上穿行了很久,奈何这路子太多,毕竟是京城最大家妓院,她上了楼,转了几个拐,在後厢看到一个向下的梯子,又下了楼,捅了几个人家的窗纸偷看,都没有瞄见李娃那女人,男女香艳之事倒是耳濡目染不少,不想看也看了,真是现场版的「色戒」,心中不由暗骂:妈的,这李娃,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知道我要来讨债,自己先跑路了!

她又伸出一根指头在舌头上舔了舔,向楼下这间房的窗纸上,轻轻一捅,探了眸子看过去,惊见两个男人对桌而坐,一老一少的模样。

老的那个穿了大红袍,白须长髯,精神奕奕。

年少的那个白衣玉冠,看不清容貌,挺身坐姿笔直。

这妓院里,她看了不少房间,却独独这间没有姑娘伺候,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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