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盛世酒娘 卷一 菱花深處 — 第三十七章 疑狼狽雪香別現

第三十七章疑狼狈雪香别现

须臾,听得城楼上的两个前来接班的兄弟大声向他们打着招呼,心知到了时辰,两个兵士站直了身子闪到一旁开始关城。正刚协力推合了一扇城门,猛见风一样从未关的那边闪进一个人来,正是披星戴月连夜赶来的古大巴。使了几块碎银子,他便轻易地从守城的士兵口中问出了小红已入城的消息。

虽然此刻已经关城,四门紧闭,小红总在城中。只是偌大的华城,小红会先去哪一处呢?是骆家?还是福升酒坊开在华城的酒楼?或者她打探了福升酒坊主人家的地址,直接去了那里?

终是担心小红报仇心切,莽撞而行会有危险,古大巴想想还是先去福升酒楼打探。虽只是来华城的时候曾经路过,但也还模糊记得位置,半摸着寻了过去。

真是一座大酒楼,整条街上就熟它的门面铺得最大,十六扇雕花门板上的花色样样不同。

底下大堂,楼上雅座。楼上的座儿自然比大堂贵些,因为楼上可以登高远眺,从窗户口望出去,欣赏夜来金粉河里挑起串串红灯的花船,熙来攘往地漂过河面。

古大巴进去挑了张近柜台的桌子坐下,跑堂的见他虽穿着朴素但气概不凡,立即笑吟吟地过来招呼,问要点些什麽?

「这位大哥,三年陈的香雪酒要不要来一壶?这可是独门方子酿的,香气独特,回味无穷啊……」跑堂热情推荐。

古大巴心中一动,却笑答:「那就来一壶吧。小哥,我打听个事……方才,有没有一个牵灰马的小姑娘经过?那小姑娘梳着两个小抓髻,穿一件暗红色单衣,十三岁的模样。」

那跑堂人靠的就是这张天花乱坠的嘴,自然多是爱打探消息传闲话的人。一听问话,立时来了精神:「有啊!正是您说的这个模样岁数。这位大哥你说这世道怪事多不多?竟然有这麽半大点的小姑娘一人牵着匹马来买酒的。你说是流离失所的小孩儿吧?她也给得出钱来;你说她是给家里大人买酒吧?虽然我们这儿的雪香酒是闻名远近,可家里大人怎麽舍得让这麽个娇滴滴的女儿骑马跑远路呢?你说她逃家出来买来酒自己喝吧?这就更加奇了,好酒的女子小的我也不是没见过,倒没见过这麽小就好酒的……」

那跑堂还絮絮叨叨往下说,古大巴已别转了话茬:「小哥,这酒楼买卖这麽大,你们东家端的经营有方,却不知是哪里人士?」

那跑堂眼珠一转,笑道:「您说今天这是怎麽的了,方才那小姑娘也打听我们东家呢?」

古大巴伸手入怀,摸出半锭银子来搁到桌上,也不多话。

那跑堂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什麽怪事没见识过?别管他人在做什麽勾当,只有银子是最亲的。他立时揣好银子笑开了,连称呼都改了:「这位大爷,看您不像本地人,不晓得我们东家也不稀奇,话说我们这东家啊,姓玉,家里原就是开酒坊的,酒楼这属於捎带脚。玉家就在西城,门户最大最显眼的宅子就是他们家的……」古大巴可还没张口问玉家在哪呢,只因为方才那小姑娘打听了,跑堂也就竹筒倒豆子一并说出来了。

古大巴点点头,对跑堂的这份机灵颇是满意。又点了几个大荤的热菜,就着一壶香雪酒,望望街景,坐着慢慢吃着。直到月上柳梢,街上行人渐稀,估摸着小红也该有所行动了,这才不慌不忙地结帐离开了福升酒楼,向城西而去。

这一边,古小红正立在骆家後花园的围墙外面,仰头吞下了小酒坛里的最後一口酒糟。接着她拔开另一个小瓷瓶的瓶塞,低头嗅嗅,眼神恍惚。她并未如古大巴所料的那样,先去一探福升酒坊的东家正宅。已经到了华城里,闻到了雪香酒,如何还能克制思家的情绪?

虽已物是人非,但怎能不回一次家,探望探望旧人旧物?

「是香雪酒……真的是香雪酒。」她轻声自语。百酿泉的独门秘酒,却成了福升酒楼的招牌。这其中,是有什麽古怪,或者,只是叔父将生意做到福升酒楼里去了?

她又一仰头,分三口乾下了瓶中酒,满不在乎地将酒瓶投进了花园里。

「噗」一声,像是砸在了泥地里,园内没有人声犬吠来询问这只酒瓶的来处。她苦笑,这里原本是她的家,她如今却要做贼一样地进去,先一个投石问路,然後便是蹬墙上屋了。

她自怀里摸出匕首,连着鞘在尾端栓了绳子,往上一掷,匕首卡在了墙顶的两片黛瓦之间。她把这栓了绳子的匕首权充爬城索来用了,但若别人来用,人还没上去,就拽下两溜瓦片来了。亏得小红身轻动作巧捷,扯住绳索,脚在墙上只一点,就蹿上了墙顶。

比起当日偷进关蒙家的宅院,如今更是身轻燕巧,不见夕日的笨拙。但若比起无心,还差了些,人家那可是每日翻墙过院当门走的主,能和他比麽?若由无心来翻骆家花园的围墙,怕是小腰一扭,一个旱地拔葱就蹿起两丈直登上墙了。

趁着月色,看清园中寂静一片不见人影。小红腾身轻巧一跃,无声落地,细细打量起这个花园。它早不是三年多前她离开时的满目肃杀样了。春夏之际,满园的花木都长的枝繁叶茂,没有心肝地郁郁葱葱着。它们不管主人换没换,只是欢欢喜喜地将自己的枝叶花朵打扮起来,随风摆动,向人邀宠。最惹眼的是花园南面的一株石榴树,半面青翠半面艳红。开花的那一面上,离着她的头顶三尺多高,有一根树枝上还系着一条新丝帕,像是一个记号,走过去细看,那枝条的顶端,爆了朵酒盅口大的石榴花,花瓣正开到极致,又是圆满又是整齐,想必等花开尽,结出的石榴也定是整棵树上最大最圆的。那丝帕的主人彷佛在用这个手段宣告:这朵花是她的,以後结出的石榴也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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