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个多月後,我还是帮她收拾行李,帮她打点去上海的东西,因为,那之後,
她陆陆续续告诉我关於她的童年、她的家,她爸爸是建商,所以她从还不懂事就在建筑工
地穿梭,有一次趁大家不注意,她爬到了结构刚完成的房子的顶楼,那时,她还没上幼稚
园,虽然才四楼高,但生平第一次爬那麽高,她发现在那样的高度,是在树上的,是她平
常要很用力仰头才看得到的高度,而且她那时在树上发现一个有幼鸟的鸟巢,於是她就趴
在四楼还没有栏杆的阳台看那些幼鸟,虽然那麽多年,她还记得她那时像一架飞机,离天
空很近,那天,她就在那阳台趴着看鸟看到睡着,当她醒来,是妈妈抱着她吓到脚发抖的
场景,但她看到她爸爸得意的微笑。
後来,她爸爸在楼下的那个公园,用水泥盖了一个高高的溜滑梯,盖好後还请工人将
水泥磨平上一层蜡,她还记得,那年夏天她喜欢去那个工地,坐在很凉的滑梯上,一次一
次往下滑,直到没多久那案子结束,她还会吵妈妈去那儿溜滑梯,而在那时,她就决定她
要跟她爸爸一样盖房子,而且要盖更高的房子。
她上了幼稚园之後,她奶奶老是问她想不想妈妈生个弟弟做伴,她说不要,只要爸爸
作伴,爸爸也常带她到工地,她会去看水泥搅拌车、去看水泥工人用平铲铲水泥然後抹平
,然後在空旷的空房大叫,听回音,从小,建筑基地就是她的大游戏场,後来,奶奶老是
叨念爸爸,快生个男孩,将来才有人接他的事业,爸爸只是笑笑的摸着她的头:
「可惜她是个女生。」
而且後来她也爱上看建筑蓝图,她说建筑蓝图像寻宝图,当她发现,原来那图可以实际对
应一个房子的每一个空间,而且是从上面看的,她觉得有趣极了,更有趣的是建筑模型,
每当有一个新案子,都会有模型,在八岁那年,她爸爸问她要啥生日礼物,她指着一个工
地的建筑模型说∼那个,她爸爸大笑,还好你是要模型,若每年跟我要栋真的,不到你嫁
人,就便房地产大户了,於是她爸爸把一个别墅的建筑模型拆下来送她,那个模型是一栋
以二十分之一等比做成的,旁边剖开用透明玻璃封起来,可以看见每一个房间,有床、椅
子、家具,还有人、车子那个模型不只她爱玩,连她班上男同学都爱
但是从她上了国小,她就很少看她妈妈开心的笑过,而且她爸爸也越来越常不在家,
她还是一样,没有弟妹,有一次她放学,她大老远就听见客厅里奶奶的咆哮声,正对着妈
妈大小声,「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气,你的肚量就要大一点」
看刚放学的她走进来,指着她说:
「你不要真的以为她这麽点大丫头,能接啥事业,到头来还不是别人的。」
然後摔门走了,妈妈哭得很伤心,但爸爸只默默的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後面,她说那年她国
小三年级,她就决定,她不只要跟她爸爸一样盖房子,还要盖更大的给她奶奶看,她记得
她国一那年,她爸爸连过年都没回家;那年除夕只有她跟她妈妈过,隔天的初一,她陪她
妈妈去庙礼拜拜後,妈妈差她拿红包给奶奶,她默默拿了红包来到奶奶家,看到爸爸跟另
一个大肚子的女的、在逗一个小女孩玩,她把红包给奶奶之後,爸爸也给了她一个红包而
那女的也递了一个红包给她,她奶奶在旁边小声提醒要她叫小妈,她也不知哪来的劲抢过
红包就往那女的身上丢,然後跑回家
从那次以後,不是爸爸到学校找她,就是她到爸爸公司找爸爸,每次,她爸爸都会带她巡
工地,从一块素地、到规划,从一个工地还在坑坑巴巴的挖地基阶段,到外观美丽的瓷砖
完成,工地里,从工人到设计师她都认得,有时她爸爸不在,她也会试着学拌水泥,学绑
钢筋,大家都跟她爸爸说,她将来肯定比他厉害,她爸爸总是很得意的笑,他爸爸每年也
都会带她出国看展览、看建筑
而她国三升高一那年,她爸爸没有陪她,反而帮她安排去了日本,就这样认识了,而回到
家,她才知道她妈妈跟爸爸,已经正式办完离婚,她说她妈妈原先是会计师,自从结婚後
就放弃了自己的专长与职业,然而跟了她爸爸这许多年,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所以,她那
时就决定,她一定不要像她妈妈一样,她说,她喜欢建筑一部份是为了她爸爸,因为她想
要超越,一部份是因为,她相信,好建筑会给人带来幸福
而,我终於懂了,对她来说,四处是工地的上海,是梦想最佳的完成地,在台湾,她∼以
一个身高才158公分的女生,只能是个发展有限的女设计师
本来以为,她到上海,就像我在新竹,她在台中一样,只是跟以前一样,分隔两地
原来以为,我们共同的家是在台中,只要我们想回去,就可以回去
她去上海的第二天,我们的msn也连上了线,她,就像以前一样每天我一开电脑就会
来个或搞笑或滑稽无厘头的早安问候,五天过去了,下了班我还是一样往台中冲,结果,
我们的考验才正开始,我回到家还是会有她在的错觉,我想这是希望,也是习惯吧,这麽
多年,每个礼拜都有她,她早已成为生活甚至生命的一部份,甚至是身体里的一部份,五
天没有她在的家,门窗是紧闭的,空气是凝滞的多年来,不曾有过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也上
来了,我才想起我是这样一个人在台中的,爸妈还在日本,爷爷奶奶在台北,外公外婆在
台南连最近的舅,舅妈都在丰原
於是,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之後,才把所有电器的插头都插上,然後,肚子饿了却懒
得出去吃,翻箱倒柜了许久,才找到一包泡面才正烧开水准备泡面,她就来了电话:
「大禽兽,把泡面丢掉,那包泡面过期了!」
这时我都怀疑她是躲在另一个房间整我
「奇了,你人不是在上海,还看得到我在泡面。」
「我是巫婆变的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我有魔镜喔∼快去把开水关掉啦」
「你这老不死的巫婆竟还知道我还在烧开水。」
「大笨蛋,你的笛音壶已经叫到快把屋顶掀了啦!」
我急忙把火关了後看泡面碗上的日期,还真的过了
「我在你学长家寄了一只鸡,快去领啦。」
之後跟她东说西说了近10分钟,还是舍不得放电话
一直到她在电话那头说:「快去领鸡汤啦,再说下去我要缴不出电话费被当在上海了。」
於是我就到学长家去混,混到十点多,跟他家两个小娃儿说了不少故事玩了不少花样,
见他们都困了,才意兴阑珊的回家,一回来电视转不下10圈,十二点不到,又睡不着只好把
所有的地都擦了,还正擦地,她又来了电话「大笨蛋,快上线啦,我等到快昏过去了耶∼」
然後,就上线跟她聊到凌晨两点多,手也累了,眼也酸了,才抱她的棉被睡着。
有了一次无聊的周末之後,原本我很期待的星期五,变成我讨厌的星期五,一直熬到五
个礼拜後,我才又看到她,才五个礼拜,她的头发变长了些,人也瘦了些,她回来前的那礼
拜,我的心情好像小时期待过年的心情,提前一天我就休假回台中,很兴奋的把所有的被子
窗帘都洗了,她学姊星期五来按我门铃时,我正在晾被子,她一进门看到我正作家事的样子
捧着肚子大笑,然後打电话通知我学长来实习;原来我太兴奋,忘了跟她说我提早回台中,
早上一忙也没听到电话、行动的声音,她要跟我讲班次时间,全找不到我,於是差了她学姊
来看看,虽然才短短五个礼拜,我觉得怎麽好像五年那麽久,这几天,因为我实在过得太无
趣,也不知道说啥,於是都她说着她上海的新鲜事,听着其实我真有点落寞了起来
已经是部门经理的我,上面有个处长,下面呢有一堆异常要处理,偏偏我上面那个处长
常假公济私的把一堆他熟的、巴结他的厂商或材料引进来,有一次,因为进的材料没通过品
管测试,被我部门的品管打了回票,他竟可以无视於品管的数据,仍以该家为主要供货商,
没有一个部门经理敢挡,到我这儿时,被我挡下来了,因为我们的客户大多为日本客户,尤
其是大客户,因为先天语言的关系还有多年来的合作,他们对我,也多少有些信赖基础,常
常,许多过不了的关卡,只要是我肯出面保证,他们会全权交给我们,只有我不怕得罪他,
於是在这事件之後,我跟他之间有了某些心结
就在她去上海的半年里,我的工作其实并不如意的,但这些,我并没有告诉她;因为无
论是我去看她或她回来看我,我们的时间是短暂而珍贵的,以前她即使跟我分隔两地,但一
到星期五,她只要一看到我进来的脸色,马上就会知道我一个礼拜的状况跟心情,虽然一个
多月相见一次的她,仍无时不刻看着我,但是许多心情,像末班车,过了就不等人,无论是
快乐的或失意的
那年12月初的一个星期五,新竹的风仍吹着,而且无情的,那天正赶着月中要初的货,在那
之前我们部门已经整整加了两个月的班,产线组长从早上就开始哈腰陪笑央求作业员加班,
这个有事、那个小孩感冒.....我看在眼里,已经够急的了,结果下午三,前段机台异常,後段
也无法动,从研发、制成到维修经理都来了,就是找不出问题,一直搞到下午五点半,下班
时间到了,大家面面相观,不知该不该下班,找来维修经理,他也没办法给个回覆,我看着
大家很疲惫的脸,於是做了个决定,只留前段机台运转时测试机台的人,其余星期六放假,
星期日会请各部门各组长通知,心想立刻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好好安排难得的星期六,於是
可以放假的人欢欣鼓舞的放假去了,现在仍留着的星期日可以放假,让星期六放假的人星期
日接着加班赶货,然後难得的跟着维修在星期五晚上赶修机台,见我没走,研发跟制成经理
也不敢走,於是赶他们下班後叫了晚餐准备跟他们夜战
到了凌晨三点多,终於让机器正常上线,我回宿舍,因为累了,是她不在这几个月以来,
第一次的星期五这麽好睡,结果到星期六早上,才八点三十五分,熬通宵的前段维修经理就来
了电话,说处长看机台都能上线,但只见前段,不见後段人影,已经在现场发飙,我十分钟之
内,从宿舍飞奔到产线,很客气的把我上头的处长请到办公室内,因为,即使每个经理做的决
定我在如何不同意或不满,我不会在他们部门立即发飙,通常是请他们到办公室,无论理性沟
通或激烈争辩,我总是认为可以让他们在部下面前留足够的尊严,而当我如此邀请我们伟大的
处长,他呢很独断跳过我直接命令人事打电话通知上班,眼看事情并非加班赶货这麽简单的事
能解决,从不曾跟部下在大家面前跟人大小声的我,第一次跟我的上司大小声,那天我还是维
持我原来的决定,让大家休息,然後告诉处长,如果不能如期赶出来我负责,然後跟处长搞得
不欢而散,为这这件事,我星期一一早就被我们副总请到他的办公室喝咖啡,喝完咖啡,我一
天都寒着脸,也没人敢偷懒,结果,星期二一早,秘书就偷偷地来告诉我进度超前,我的乌纱
帽保住了,那件事之後,处长常跳过我去跟大家下达命令,虽然事後各个经理会写在报表上让
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这种状况跟恐怖平衡到底要持续多久,第一次,面对职场,萌生退意
我告诉她,我想迟职,她在msn那头,竟兴高彩烈的说:「好啊好啊。」
「那房贷怎麽办?」「如果不行,暂时卖了吧。」
听她说卖了我们的家,如此容易,着实让我很不悦,心里,很气闷。
一直到十二月下旬,我们也如期把货赶出去了,大家约了去吃宵夜庆功,因为隔天是星期六,
於是吃完宵夜,我第一次跟大家去唱歌,那个礼拜,我第一次没回台中一群人疯到星期六天透
白,我才回到宿舍梳洗完一倒,竟睡了整整一天,当我星期六醒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顶着
有点昏的头,本来想出去吃饭,吃完饭回台中,没想到,下楼时遇到我秘书,很惊讶她怎麽还
在,她说:昨天玩太晚,回办公室趴了一下,後来有些文件,顺手打完了才走,於是,我就约
她一起去吃饭,她带我到城隍庙去吃小吃,来新竹这麽多年,因为以前假日就赶回台中平常也
没时间这样跟同事互动,开始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於是送秘书回家在她下车时,提醒她:
「东西都拿了没?」
结果,她真的又留了一包袋子在我车上,她一听我这样提醒,彷佛想起啥,又坐回我车上,有
点脸红的问我:「上次我有一包东西是不是忘在你车上」
我一听不假思索回:「你说那包内衣喔。」一回答完我就後悔得要死,因为....那包已经被我丢
了,我只好很抱歉的跟她说:「但是我不知道把它放哪去了,要不然我赔你。」
她竟然说:「好啊。」这下换我尴尬了,於是在皮包里拿了四五千元给她,
她说:「没这麽多啦∼。」往回推,我忙说没关系,结果在推来推去,钱掉了,她低下身子在
驾驶座寻找,我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看到她丰满的胸型竟然...生理有了反应,我很糗,於是火
速把钱放她手提袋就逃离现场。那天,我没上线,也没回台中,只进符办公室把隔周的进度,
认真想了一下。
星期一一上线,她在msn那头说:「我想死你了,你还好吗?」
我跟她说:「这星期五跟同事出去庆祝任务达成,因为回来晚了,又因隔周工作年度都要告一
段落,索性回办公室加班,反正你又不在家,回家也不知做啥。」结果没聊上几句,她也开始
忙录的一天,她说今天她要去浦东看工地,回宿舍要赶一个私下接的别墅设计图。我回:
「你这厉害的小妮子,去人家新公司不到一年,
就兼起外快来,不怕被炒鱿鱼。」
她回了个大鬼脸给我:「谁叫你不在身边,我被炒鱿鱼不是趁了你的意,可以回台湾给你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