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时许,魏君绍回到住处楼下,把车泊在树荫下的位置;顺着花卉步道,正要走向自己所住那栋大楼的楼梯间。突然有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华裔美眉,神色慌张的从大楼里边跑了出来;她看了君绍一眼,欲言又止的停下脚步,一脸需要帮助的神情。
君绍心里想: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国外的土地上,明知美眉有困难,岂能不帮忙?於是,他先开口问她:「怎麽了?小姐!你不是住这里的吧?」她气喘吁吁的摇了摇头,暂时还答不出话﹔君绍只好继续说:「没见过你,需要帮忙吗?我住B栋八楼。」
她眼光向後游移的点点头,缓了口气才说出话来:「我很“衰”!有人要追我!你可以帮我挡一下吗?」这个“衰”字,台湾话念成“虽”,意思是很倒楣,道地的台湾人这样发音不算奇怪。
但在君绍听起来却是有人要追求她,让她觉得很倒霉的意思,这实在是很滑稽;於是君绍用戏谑的口气问她:「“衰”什麽!有人追你还不好?你竟然要我挡?」
这都什麽时候了,还遇到抓语病的,美眉可没时间瞎胡闹的大喊:「不是啦!你是猪头喔!他们是要抓我进屋子,你懂了吗?哎唷喂!他们来了啦!」她闪到君绍身後,不期然的抓住他的手臂,看起来十分害怕。
眼见四个当地青年接连从楼梯间冲了出来,迅速往他们围了过来。
这情势可把君绍也吓慌了,飞快的想把情况问清楚:「你叫什麽名字?我怎样救你?你有没有犯罪呀?他们凭什麽抓你啊?」
「施敏伦,……哎唷!问这干嘛啦!随便你怎样救,我若被他们抓回去,才是他们犯罪的开始啦!小红帽遇到大野狼,懂了吧!」她也是快语回答,倒没语无伦次,还听得出来是童话故事迷。
但他们俩已经没时间多说话;四个青年一上来,其中两个架住施敏伦的双臂,不由她分说的就往楼梯间方向拖回去,另外两个一把将魏君绍推倒在地,还用西班牙文对他骂道:『少管闲事,快滚!』
这下君绍终於想明白了:不对!这明明是想强暴施美眉!
以前老妈经常告诉他,在国外的土地上,不准看华人被欺负,就算是我们理亏,也要拳头上不吃亏……。他马上爬起、冲上去,准备一个打四个,虽然……他明知道自己没这本事。
四人拉着敏伦已经进了楼梯间,按开了电梯的门正要进去,她拉住外墙抵死的挣扎,嘴巴却被摀住;君绍追上前用西语大喊:『我说放开这个女孩!』情况紧急,但他却心生一计,抡拳就往楼梯间的大扇玻璃狠命的搥了一下,重点是要它破!他心想:只要有人探头出来看发生什麽事,我在壮了胆後,再对他们大声吆喝几句,还怕这几个毛小子不放人吗?
结果玻璃很合作的应声而破。
但是这一击的姿势和角度,也许有那麽点不太对劲。君绍感到两种疼痛,其一是鸡蛋碰石头,感觉骨头好像要碎裂似的;原本惟恐玻璃没破反而糗,这个痛是要一脸若无其事忍下来的。但第二种痛却是始料未及的:碎玻璃的切面,竟然在他的腕口上划出一道切痕,看起来像割腕自杀!原来这不是在拍电影,这楼梯间没用那种会碎成细块的安全玻璃。
没料到竟然会挂彩;君绍举着手在自己面前怔怔看着,五指成爪的动上一动,还好还能动,筋大概没断,但是鲜血却在两秒钟後汨汨地流出来。看了这个惊悚画面,几个年轻人倒也随之愣了不只一下。
反应快的其中一人,想用爆笑声来缓和紧张局面,至少可以先嘲笑这位想英雄救美却先挂了彩的“渠懦”;这句话是“中国人”的意思,D国当地人总把台湾人也叫成中国人,但这并不是每个台湾人都能接受,避免冗长的解释,在此就原音照翻。结果这个想笑的人还没笑出声,就先中了一招魔音穿脑:因为施敏伦见了鲜血,倒吸了一口气,大盖足够在水里憋上一分钟,然後化为绵绵不绝的高分贝惊叫:「啊--!」
这一叫,配合绝佳的地理环境:十层楼的楼梯间,简直如鬼哭神嚎,现场之人没有不摀起耳朵的,以免像武侠小说讲的:心脉受损,变成痴呆。就这麽个空档,敏伦挣脱了魔掌,跑到君绍身後。
虽然场面紧张,她还是把握时间表达应有的调侃与关心:「大哥!你去撞墙啦!你这是自杀、还是救我呢?手要紧吗?」
这个施美眉长得挺标致,却是一张嘴不客气的毒,颇有时下的美少女风范。君绍又痛又气的回了她一句:「我撞玻璃就这样了,你还要我撞墙,不怕大楼倒下来呀!」
说得她有点不好意思。反正这当儿不是抬杠的时候,想要脱离虎口还着落在这位大哥身上,於是敏伦赶紧道歉的说:「不是啦!对不起!我是口头禅,快想办法!他们要扁过来了啦!」她整个人缩在君绍身後,心里却在想:反正今天要是会怎样,这位大哥一定会先躺下来。
满脸不怀好意,四个青年摩拳擦掌走了过来。
已经受伤的君绍,突然想起电影中一个很酷的招式,也许可以遏止敌人的攻势;就是飞起一腿定在对手鼻头前两寸,这意谓着武打高手在此,好让他知难而退。
反正君绍虽没真的练过,但生就高头大马、手长脚长,事态紧急,装装样子也好。说时迟、那时快,他这一脚已然飞踢而出!当然另一手是扶在门槛上,以免重心不稳反而不够酷,刚刚失血过多嘛!
结果这一脚力道又不好,没有停在对手鼻前两寸,反而正中走在最先的那人的鼻梁骨。
只能怪对手冲太快吧!
男孩一声惨叫往後翻倒,点点鲜血就以美丽的椭圆线条喷了出去。
「哇塞!Cool!」分明是歪打正着!却让敏伦误以为这位大哥还真有两下子,忍不住大声叫好;也用西班牙文对这几个色鬼小子呛声:『你们死定了!』
君绍很有样子的顺便摆了个收手势;D国当地人都流传一种迷信,觉得“渠懦”各个身怀武艺,这对华人倒是一种无形保护,结果小伙子们也真被唬住了。旁边的赶紧把受伤的那个扶好,情急的想夺门而逃,大门偏被魏君绍挡住,眼看不拼命可不行了;其中一个随手抄起一个十几斤重的室内花盆,猛地砸了过来。
这下子君绍可慌了;这麽近的距离,闪也没地方闪,转身也来不及跑,瞥了身後的施美眉一眼,看她也是满脸的惊慌,不过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可真让人有我见犹怜的感觉。所以君绍刹时做了个本能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美眉受伤!於是将敏伦抱了个满怀,然後肩头向耳旁一缩,花盆也就硬生生的受了下来,幸好!八成力量砸在肩上,只有两成力道在头上,大概不至於脑震荡。偏偏敏伦这时又是一声尖叫:「啊--!」呃!这种耳畔的回荡才真叫君绍晕眩呢!重心一时不稳,俩人就这麽翻倒在地。几个青年也赶紧趁空档溜之大吉。
倒压在敏伦身上的君绍,摸了摸自己微微肿痛的头,没湿!他几乎贴着敏伦的鼻尖说:「这次没见红啊!你叫那麽大声干嘛?」敏伦只是慢慢的眨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麽,她也不曾和男生靠这麽近过啊!
几个毛小子本已夺门逃出,回头看到这“渠懦”没追出来,竟还如此不济的趴在美眉身上,心想原来是只纸老虎,每个人随地找了石块和花栏旁的木桩子,准备又过来寻他秽气。看到对手动静,敏伦又紧张起来的叫着:「你哪有空管这个啊!他们还要打呀!」
君绍心想:惨了!惨了!这下铁定要挂掉了!
忽然听到楼梯间上方,传来一个当地小女孩的说话声:『妈咪!阿雷汉德罗和一个“渠懦”在打架。』君绍心想:如果楼上的小女孩没看错,这羣人当中一定有一个叫这名字,啊!是了!是了!小女孩是他的邻居,这个该死的阿雷汉德罗趁着家人不在,邀集了同学准备模仿东洋A片情节,性侵这位美眉……。
想太多了!西洋人会看东洋A片吗?不过这不是重点,就先不讨论了。
好比掉落在苦海中快灭顶的魏君绍,终於找到一片木板。他强作镇定的大喊:『ALEJANDRO!(阿雷汉德罗!)』这可不是“唵嘛呢叭咪吽”这一类的咒语,只是一个寻常的西班牙文名字。
但君绍监貌辨色,发现先前被踢中鼻梁的那人怔了一下,还下意识应了一声:『噫!什麽?』
这下宾果了,君绍知道他们在门外听不到小女孩的说话;考试靠作弊,作弊靠运气,原来连打架也不例外。君绍大喊:『我认识你妈妈,今天你有种就杀了我,不然我保证让你去监狱关个十年,你可以试试看。』几句话讲得豪气干云,虽然是刚如贵妃出浴般的被施敏伦扶起来。
认识他妈的云云是句谎言,但在这个几百户人家的社区,这是极有可能的,听了这话,阿雷汉德罗顿时成了泄气皮球;眼看无法再逞凶斗狠,而且电梯灯显示上面有人下来,已到了三楼,只好咒骂了几句D国的三字经,音听起来像“蜗牛”,便抛下石头,吆喝着夥伴们赶紧走人,离开前还不忘叮咛一句:『你认错人了!』
电梯门开了,“当”的一声,好像也代表着警报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