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为了暗中保护龙于灩,韦子奕其实很不喜欢改装扮回世俗人,因为路人经过时,总会多看他两眼。
他为了不引人注目,一身粗布俗衣,负笈扮成穷书生模样,一路尾随龙于灩。每到夜里,他便以药迷倒监视龙于灩的侍卫和使女,亲自照料她服食自己药囊中的灵药,或许是之前服下的忘忧散汤剂生效,龙于灩不再噩梦呓语。
但每回坐在龙于灩床侧到鸡鸣时分,将去之时,他总要万分不舍地轻轻一指、一指拉开龙于灩握他握得紧紧的手。
白日跟踪车队,便是他毕生最大的考验。走在路上,即使是个穷酸书生相,韦子奕仍然是俊逸清雅。
身为修道人,他其实并不理解为什麽装扮穷苦反而会让女人肆无忌惮地看他。他更是不能懂,一个明显不得志的愁眉男子,怎麽这麽容易引起成熟女子的怜爱?
所以,从月峰所在的丰乐城到现在的晋水畔,他已经是第五次被华丽的女人车辇拦下来了。
为什麽师父没有传我掩盖面貌的离魂术?每当此刻,他的心便会发出如此呐喊。
韦子奕无奈停步。幸好晋水这几日都在冰封,押送龙于灩的车队两日内也过不去,他还有时间。
眼前约二八芳龄的小婢面色羞红,但很大胆的直视他的脸:「我家夫人要我来问公子,可愿同车否?」
「在下不过是欲入元晋城赶考的穷书生,家贫无可栖身、舍妹重病在床、两老年迈种田、一点功名也无、相貌粗俗不堪……说了这麽多,姊姊如此尊贵,该懂得以在下身分,实在难入贵人法眼,请姊姊回谢夫人厚爱了!」
这台词,他第一次瞎掰的时候还会因说谎而脸红,如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还加油添醋了许多,但,他不能理解,当他把自己越说越猥琐不堪的时候,怎麽眼前的女人就会更加眼神热烈、精芒大闪?
「啊!公子你好可怜哦!不过不要紧,如今攀上了夫人,就是上了一条救命的大船,我家夫人可是全丰乐城最有钱的商人遗孀,上个月老爷一命呜呼,偷情不怕老爷抓!小蝶我会叫夫人对你好一些,公子,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小蝶取出绣帕,似乎是擦去眼角的同情泪,但韦子奕却觉得她的眼神如蛇,几乎要把自己当场就生剥活吞了!
韦子奕心里白眼一翻。他是有说自己要当寡妇的面首吗?为什麽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
正要像以前一样想办法回绝,轿子里的夫人忽然捞起帘子偷看他,一双眼睛娇媚如丝,极其勾人。他内心一动,居然有种很想亲近过去的感觉──
「那,就劳烦姊姊了。请姊姊回报夫人,在下姓潘,名胜安,求与夫人同车!」
***
「潘胜安,果然是貌胜潘安呢!」轿中夫人未满三十,娇俏万分,一点也不嫌弃韦子奕服饰不堪,便勾勾指头,召他坐在车内自己的身边。
「夫人,胜安惶恐,不敢……」
那潘胜安的声音抖得真急,看来也和之前的男人一样,都是些急色鬼!难怪一看见夫人的脸蛋儿就心意大转!小蝶不禁懊恼。
「夫人高贵,美艳不可方物,胜安不敢冒犯,可否请夫人转过身去,让胜安服侍您松松颈子、暖暖香肩!」
「嗯。」
夫人娇哼一声,大是快意,对小蝶大赞:「小蝶,眼光果然好!这胜安比之前每一个男人都要风情识趣,与杨公子堪堪可比!日後杨公子不在,妾身也不寂寞了!呵呵!回府赏你呀小蝶……胜安你真好!」
对面的小蝶咬着帕子幽怨。她本以为夫人会到府後再下手,在车上自己可与这潘胜安一路同坐、眉来眼去……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夫人和自己一眼看上的男人暧昧调情,真是没劲!
一时恼怒,小蝶便转过了头去。恰巧没看见眼前的「潘胜安」忍着一身鸡皮疙瘩,袖里银针一闪,已在夫人颈窝刺了一下。
***
不多时,丰乐城首富──周府的别苑到了。
韦子奕心里捏了把冷汗。还好只是到别苑,离晋水畔不远,否则……「潘胜安」就快要应付不来了!
这夫人在车上又哼唧又娇喘、又柔若无骨躺在自己身上;对面的二八小佳人满眼痴情,一路又秋波狂递……是男人都该雄风大振;但若是个清修道士……
总之,「潘胜安」早已被惊出一身冷汗,全身发麻,一听外面车夫大喊:「请周夫人、小蝶姑娘下车!」他终於大大松了口气。
作戏总要作到底,韦子奕露出再迷人不过的笑容,扶着夫人的纤纤小臂下了车,却见外头的车夫居然也已作态要扶车中人,看到这样景况,不免愤愤地横了韦子奕一眼。
夫人半个人都倒在韦子奕身上,甚是快意,一点也没注意到车夫的异样:「欸,阿生,宅里有没有什麽事呀?」
阿生尽管还在恼,但不敢让夫人看见:「杨公子命人传了讯,今晚戌时到!」
午後已过,如今已是申时。
「啊!阿生!叫你那些兄弟们就不要来打扰我啦!」夫人一听到那个杨公子要来,整个人似都虚软了,又娇又媚的转头:「胜安!咱们要快点──现在就让姊姊好好疼你!」
「是。」
韦子奕随口应承,不经意的一眼溜过阿生脸上,果然是跟周夫人一模一样的微微邪气。
然後,他马上看到了夫人所说的「那些兄弟」。十多个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的年轻男人正排成两列,在府中等着夫人,此刻悻悻然作鸟兽散,都不忘对他投来愤恨嫉妒的眼光。
每一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俊俏书生相,看来是周夫人的特别喜好。人是够多了,他已经确定了个七八成,不过,众人的情绪尚有不足,他有些望不真切。
心生一计,潘胜安於是附耳在夫人鬓边:「夫人,胜安抱你回房可好?」
没等夫人答应,潘胜安有些蛮横地将夫人抱起,稳稳大踏步向别苑里走去。「小蝶姊姊,劳烦带路!」
夫人一声娇呼,抱住他的项颈,声软如绵,情动不已:「胜安!你真好!我这府里上下与你一比,竟都是些废物!」
果然!一时空中妒恨、贪婪、恼怒、垂涎、意淫……交迸而生,韦子奕清清楚楚感受到逼人而来的狐气。
哦,原来是只小狐狸!但正主儿不在场,妖气只是隐隐约约。看来,作怪的就是那位「杨公子」了。
戌时,会你一会。
韦子奕目中神采大作。
***
才走到夫人房里,韦子奕就知道自己刚才落的银针快生效了。夫人已是媚眼蒙胧,有些恍惚。
还好他横抱着夫人作掩饰,否则要是还没走进房里,夫人便倒下,那可就解释不清、功亏一篑了!
不过,施术前还有一个小麻烦要解决。在隔壁那两束太吓人的眼光之下,他什麽也不能做。
於是,潘胜安把夫人抱上床,拉上帐缦後伪装低头倾听夫人指示,然後,他转头对小蝶若有所思地一笑。
「小蝶姊姊,夫人唤你……一起来!」嗓子催魂。
潘胜安那柔柔一笑,看得小蝶幽怨的心都酥了,哪还有不听话的道里?於是乖乖的走了过去,被潘胜安用力一拉──
这回不必拖时间,银针直接往她後颈昏睡穴一扎,小蝶倒上软床,和已陷入半梦半醒状态的夫人并排在一起。
眼前景色甚是旖旎撩人,但韦子奕却大吁一口气,终於真正轻松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