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龙珆向韦子奕暂别。
「子奕,为了替那两人解毒,宫里的仙草药粉费去了不少,尤其是新鲜的紫鳞叶,宫中养起来的那一小株摘得只剩枝干,恐怕老神仙出关後会察觉,趁现在时日尚早,我去外头再挖一株来替换。还有,李道兄说这孩子是皇子,宫里的菜蔬看来需要再多准备些,以免怠慢。」
「珆姊姊说得是,又得偏劳你了。」
於是,刚过寅时,韦子奕就让武功高强的侍剑跟着龙珆,出宫采药采买。
龙珆戴上出门用的面纱,挽着竹篮踏露飘远,从背後看来,情态恰如凌波仙子。这样的丰姿,如果龙于灩可以学到一星半点,那真是再完美不过。韦子奕为自己的奇想而失笑,摇了头交待红拂做饭後,便进了宫後的练武场晨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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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睡得舒心。蓝承恩没想到出了熟悉的宫殿,他反而在一个应该警醒的地方睡得如此之沉,天色蒙亮,早已进入了卯时,他才被身边低低的哭声惊醒。
「哥哥,哥哥别打仗!小灩看见了!不要!不要你去!」
小女娃满脸细汗,数行清泪纵横交错,双眼还闭着,但却惶急地跪坐起来,朝他床上四处摸索。
「明砚哥哥,明砚哥哥!别去打獠人,小灩看到了,不可以!」
明砚?很熟的名字。
蓝承恩脑中浮现一张意气风发的武将脸孔,他想起来了!日月双峰再往外的关寨,驻守着当代声威最盛的平北将军龙烨,龙将军老骥伏枥,有千里之志,他的大儿子更是一个了不起的智勇将才,三个月前才接受父皇密令,领数十亲信潜入北方的獠族内部,探探为何两年来獠族都不再劫掠边关。
龙明砚在朝中潇洒应对的气度和率兵的威势,他记忆犹深。莫非眼前这是龙老将军的女儿?怎麽已经长这麽大了,他在宫里居然从未听说?
疑云未解,女娃却哭得更加凄凄,蓝承恩从没遇过有人敢在他面前哭,自己虽然还有几个公主妹妹,不过很少见面,现在这情况,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你,嗯,别哭啊!」
听到声音,女娃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摸到蓝承恩的衣角就紧紧靠进他怀里。
「有血,好多血!哥哥别走,呜呜……」
昨晚还唱着催眠曲的天真小女孩,如今哭得声嘶力竭,娇秀的脸容苦皱着。他全身僵硬着任她搂抱,脑中清晰传来昨晚她唱给自己听的歌,於是,他只好如法炮制。
「妹、妹妹乖,娘……娘说皱着眉头会更痛,别皱眉,乖呀!」然後,他用长着练剑薄茧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竟好似真的有效!
怀里女娃的哭声变成了啜泣,抽抽噎噎,怯生生地问:「哥哥不走了,不走了是不是?是不是?」
龙明砚三个月前就走了,这九十天之中,难道她夜夜这样哭?蓝承恩不禁把手环上她的背,柔声拍抚:「乖,好妹妹,哥哥不走。你再睡,好吗?」
「哥哥不去,小灩就乖乖睡……」啜泣声变成慵懒的倦意,他知道幽兰迷香的淡淡烟雾还未完全散去,对於定神应该也有效果。
「睡了?」匀匀的呼吸声传来,女孩已经安心睡了。
看着怀里的睡脸,蓝承恩心一软,异样的暖流涌上心头。这就是妹妹的感觉吗?软软的,香香的,会撒娇、喜欢缠着哥哥、担心哥哥的安危,真好!如果有个人把自己挂在心上,会像这样叨念着好几个月,啊!真好。
忽然,怀里的女娃好像真的变成了自己的妹妹,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想保护她的心情。
蓝承恩低声唱着记忆里娘亲曾抱着他唱的歌,那是一门他也不懂的语言,对自己来说意义不大,只是喃喃着熟悉的旋律,也就安下了心。
正放松时,怀里的女娃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挣扎着张开蒙蒙睡眼:「喵儿,喵儿别躲,小灩找到你啦!」
***
一睁眼,她就迎上了那双魂牵梦萦的蓝眼睛。果然是要泡在明亮的水里或者这样近看,才辨得出那一抹深蓝。
「哈哈,小喵儿!」一醒来,龙于灩肉乎乎的食指和中指就弯曲着往落水猫的双眼袭去。
「你干什麽!」
大梦初醒的蓝承恩,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模样,把龙于灩使劲推开,全身上下每一分警戒系统警铃大作。
乍醒的龙于灩灵活得令人意外,她并没有如蓝承恩所料的一样跌倒,反而是跳上贵妃椅站直,很有气势的睥睨着他。「摸摸你的蓝眼睛是不是像宝石一样冷冷的呀!」她双手插腰,一脸骄纵,比皇后还神气:「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喵儿!」
她说什麽?小喵儿!原来她从昨晚就嘟哝着的「喵呀喵」,不是什麽鬼方言,居然是把他当成了猫?
「你!你!你把我比做猫?」蓝承恩最恨别人拿他异於常人的眼色大作文章,一时怒得顺不过气,内伤剧痛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是皇子!贤帝的儿子!」
他摀着胸口,捉着一身被换过的粗糙布衣,眼里喷火。等他可以顺利回宫时,一定会叫人把这无礼的小家伙五花大绑,捆了倒吊起来,用蘸着盐水的刺鞭痛打几十回!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小──灩──灩──!将军的女儿!」
龙于灩对他狰狞的脸视若无睹,开心的当成比大声游戏一样,双手围在嘴边,使尽全身力气对蓝承恩狂吼。
「喔……够了……」蓝承恩痛苦呻吟。他的真气现在还提不起来,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她要是再这样朝他鸡猫子鬼叫一阵,恐怕哪只耳朵真的要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