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过多少个男朋友,水蓝自己可能也数不清楚,其中一任男朋友家裕,头发总是留着好整理又看起来舒服的平头,当时就读中部某医学院,家里是台中望族,唯一的弟弟被送到美国念书,家里除了父母,就只剩几个反而比较关心他的菲佣。
认识家裕是段很奇妙的过程,一个坏心眼的女网友,将水蓝的手机号码公布在情色网站上,谎称这只电话的主人需要援交赚取金钱,每天超过50通的来电,让水蓝不堪其扰的用最快速度换了新电话,正当打算将旧的sim卡抽出时,一通简讯成了两人相识相爱的开始。
『珍惜自己好吗?不要为了求生,放弃对尊严的坚持。』奇怪了,跟你很熟吗?水蓝忍不住拨了通电话回去,想找这个人理论一,番孰知对方的声音,好温柔、好绅士,原本高涨的火气顿时受到安抚,水蓝有点被这样的声音迷上了。但是水蓝还是坚持扞卫自己的颜面,咳了咳向电话那头的男生开始训话,『先生,你搞错了,我的电话是被坏人公布的,我不缺钱更不需要援交!』男生笑了笑,用平和的口气说:『嗯,那就好,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陌生人的关心希望可以挽回一个人的失落心情吧!听到这是个乌龙事件,我放心多了。我叫家裕,你一定要开心喔!』家裕没有被水蓝的暴怒情绪给吓呆了,反而是满满的温柔与关怀,这位陌生人的关心,深深打进水蓝的心。
水蓝告诉他,这电话从现在开始不再使用了,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基於对陌生人的恐惧,水蓝并不敢留下新的手机号码,只请他抄下E-mail,就在通电话後的当晚,家裕的email就出现在收件夹里。一段不算短的自我介绍,一段为了乌龙事件的道歉,一段在我们交谈後的感想。水蓝绝对相信这位先生的诚意满点,也很乐意回覆这封信,在回信里同样附上自我介绍与歉意,希望这段友谊重新开始。当时水蓝正与一位已婚男子交往,住在男人为她租下的小套房,没有太多的情感,纯粹感谢已婚男人供应她庞大学费的恩情,反倒是水蓝与家裕每天的频繁通信,让她不知不觉中爱上家裕。
半年後,水蓝哭着打电话给家裕,当时因为误触法律被学校退了学,和中年男子的婚外情也被妻子发现,家人的不谅解更是致命一击,一时的情绪涌上心头,才会拨了家裕的电话,希望能藉由他温柔的声音获得救赎。家裕就像每封信里给人的感觉,明明是比水蓝小两岁的男孩,却成熟的像父亲般安慰着,平常坚强的水蓝竟然像被抢走糖果的孩子般嚎啕大哭。那晚,水蓝任性的将电话放在耳边,哪怕只是听到家裕的呼吸声,都能安静入睡。
隔天中午,家裕出现在水蓝住处的门口,提着水蓝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还有一束自己包装好的百合花,手里一袋刚从超市购买的物品。家裕穿起围裙忙着切蛋糕,将花束插在瓶子里,然後卷起袖子把柜子里的泡面罐头全丢到垃圾桶里,把袋子里新鲜的食材一一地摆进冰箱中。『吃泡面很不健康,一个人住外面要注意饮食知道吗?蛋糕别吃太多,你心脏不好。我不会煮东西,等你想喝汤时,冰箱里我放了两只鸡,要记得熬来喝。还有,等等我就把你的麻将桌搬去丢掉,女孩子不要赌博比较好。』平时水蓝根本不容许有男人在她屋子里如此跋扈,但是,偏偏只有家裕,让水蓝幸福微笑的看他忙东忙西。
水蓝留了家裕在住处过夜,一张床上两人什麽也没发生。『你不会嫌我长的不漂亮吗?很多男人都不喜欢。』玩乐的水蓝有着百分百的自信心,一旦遇到了真爱,只剩畏缩。『你看月亮那麽美,却没有人知道它其实坑坑洞洞的,如果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心,那麽你的长相很重要吗?』他坐起来在床缘对着窗外的月亮说着。『其实你很棒,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我没有女朋友,你会不会愿意陪我这个书呆子走一段吗?』家裕就是这样笑笑地说出最残忍的事实,知道他有女友,水蓝的心好酸好酸,或许这些日子的通信造成甜蜜假象,水蓝爱上一直关心着她,却已经有女友的男人。
水蓝一直深信等待就会有好的结果,通信的第二年,家裕与女友分手,女友因为看见家裕电子邮件的寄件备份里,男友对另一个女人的关爱,不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反而是忍痛祝福与成全。2001年3月4日,家裕出现在水蓝家门口,手里还是一束亲自包装的百合,坐在淡水河畔看着相约许久的夕阳,初春的天气依然冷冽,家裕紧紧握住水蓝的手拥在怀里,这一刻,水蓝终於找到属於自己的停靠站。
这不是幸福的开始,家裕的父亲在台中开设一家综合医院,往父亲的血缘推出去,几乎全部都是医生,母亲也是某大医院的医疗顾问,所有的阿姨舅舅们也都是南投地区的有力人士。这样的背景令水蓝备感恐惧,因为她看得出家教严谨在这男孩子身上所营造出的气质与仪态,也更清楚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这样的缘份会多麽经不起考验。
交往的第二年,家裕的父母不曾认同过这段感情,彼此间的争执越来越多,也因为无数次的争执让他们对水蓝的误解更深,终於在那年冬天,水蓝受到邀约前往台中与家裕的父母见面吃饭。餐桌上的气氛是诡异的,第四道菜出现之前屋内鸦雀无声,家裕忍不住性子急着告诉父母亲:『爸、妈,这是我女朋友,我带她来是希望你们接受我们的感情。』但他的父母无动於衷,优雅的吃着饭,然後指示菲佣离开餐厅,希望在没有闲杂人等的情况下,开口说话。
『水蓝,听说你是念音乐的,对於未来,不觉得渺茫?』家裕父亲犀利的问出第一个问题。『我有固定工作,在照顾好家庭前,我不求未来。』水蓝为了家计放弃音乐,但从不因此丧气,离开有钱的有妇之夫後,她一直都在酒店担任会计养家。『我知道,你在酒店上班的嘛!母亲也是,你父亲过世後她就到日本当妈妈桑,你们四个孩子都是祖母带大,如果资料没有错误,你被研究所退学是因为你有犯罪纪录吧!而且你还交了好几个男朋友,当过已婚男人的情妇。』家裕母亲像是法官在列举嫌犯的罪行似的,一字一句都狠狠的割在水蓝的心上。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们家族世代都行医,不行医的也都是在社会有头有脸的人,水蓝小姐,当你是真心也好,当你别有意图也好,你跟我们家孩子并不适合,在你伤心之前,你应该聪明的选择离开。』这就是家裕母亲与水蓝最後的一段谈话,接下来,她继续优雅吃着餐桌上每一道菜,无视水蓝的存在。水蓝很坚强,就算肚子里已满是泪水,也不能在这餐桌上让人知道她的脆弱,家裕紧握住水蓝的手,却无法反击父母亲对女友的伤害,他很清楚忍不住反击的结果只会让状况更糟糕,在他低头的脸庞,舍不得的眼泪如雨落下。
这段感情硬撑了三年,2004年的10月,水蓝在一个大雨的深夜里,接到分手的电话。家裕的声音明显哭过,『从美国回来的那晚,到家时父母都睡了,我走进母亲的房间,发现这几年,她头发变白了,身体状况也糟了,为了我,她好像一直都不快乐。』听到这段开场白,水蓝没有心理准备应对,只能惶恐的祈祷猜想中的事不会发生。『我很爱你,从你问我为什麽不会嫌弃你那晚,就知道这辈子终於找到我最爱的女人,请你相信,我真的努力过。』家裕哽咽了,继续说着,『如果可以给你承诺,我很有自信的说,你会是这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知道你一直默默承受许多,但是我连让你安心快乐的爱我都做不到,承诺,对你对我都太奢求。我不能伤害爱我的母亲,伤害我最爱的女人,我决定照父母亲给我的路往下走,而我知道,离开你才是唯一不让你受伤的方式。』终於两人止不住眼泪,在电话的两头放声大哭,这段通话,也正式宣布感情划下最悲伤的休止符。
分手後,水蓝偶尔还是会收到家裕传来的简讯,满满的关心与祝福,知道他毕业了,现在在某医院担任医师,今年会前往美国继续深造,身边有一个父母早就属意的好对象。一直逃避现实的水蓝,总是会删去家裕的每一封简讯,不做任何回应。某一次家裕到台北参加全国医师会议时,带着百合花出现在没有女主人出现的门口,留下花束与卡片离开。
那晚,水蓝写下最後一封Mail给家裕,像是偶像剧里的台词,活生生出现在水蓝的生命里:
『一直没有跟心里的那个人好好说再见,所以总是任性的把眼泪怪罪在这个人身上。
我们都明白,那样的感情最终会是遗憾,於是我成了经过,却一直看不开这个句点。
那天阳光在你的脸上映出了我一直很想看见的笑容,我知道,你过的还好吧!
我是开心的,因为不用再去用一种不幸福的角色去关心一个人,
擦乾眼泪把心里的一颗石头放下,是种解脱,你和我,真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