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我带着榆荚穿过东宫的长廊,我走得急促,榆荚跟得紧张,她不住地喊着:「娘娘,慢些,仔细脚下!」但她喊不住我,我且走且奔,穿过瞻箫堂,便见熙明殿的灯火近在眼前。
使君见到我,大为吃惊,他远远迎了上来,我不等他行礼,也不说话,就直向熙明殿里闯了进去。使君不敢拦我,又不得不拦,他赶上了,砰一声在廊中央跪下,伏在我面前说:「王妃,王爷和众大臣在厅中议事,不能进去。」
「我知道,但我要见瑀──现在就得见他!」
使君行事向来小心谨慎,从不敢擅作主张,但这回他却大着胆子当面回绝:「王爷一时半晌分不开身,雪下得大了,王菲还是先回去吧!」
我看他这模样,心中一紧,熙明殿里的灯火通明,廊下站着北卫禁兵,剑戟森森,情势已到不能坐视的地步,我心里着急,什麽都顾不得了。「不行,我得见他!」我绕开使君,朝厅堂方向去。使君膝行几步,试图要挡,却也明白挡不住我,咬一咬牙,再不顾什麽上下分际,一张手扑住我的腿。
「你在做什麽?」榆荚大喊,「还不快放开王妃!」
使君话中带着哭音。「王爷正在商议大事,说过了,放谁进去,先拿小人治罪……只求王妃在这里站一站,让小人先进去禀报,使君的脑袋就算是保住了。」
我听他畏惧颤抖的恳求,心不由得软了几分,便说:「好,你去禀报,要快些,别拖延。」
使君如获皇恩大赦似的站起来,脚步踉跄跌撞的往熙明殿里去了,过了片刻,他退了出来,躬身像我说道:「王妃里面请。殿下让王妃先在侧堂稍坐,即刻便来。」
我问:「你有说,我要立即见他吗?」
「是,但这会儿,」使君结结巴巴地拿眼瞟了一眼熙明殿的窗棂,「内堂里有好些人,殿下一时抽不出身,王妃……」
我哼了一声,也管不了使君如何了,直直朝殿里奔去。使君和榆荚一前一後地追赶着,一迭声地劝着喊着,但我脚下不停,也不理会;入殿以後,便直闯内堂,堂门外左右,两员翊卫把守,浑身甲胄、拊剑而立,见我来了,唰一声便拔剑挡在门上。「王妃止步。」
「滚!」我喊了起来,浑身的血都冲上脸来了,惊惧和慌乱让我浑身颤抖。「别挡着我!」
我们正对峙着,门从里开了。我瞥见瑀正坐在桌後,他别开脸,不看我这边。我正要喊,一个人从门内走了出来,随即又将门扉紧闭。
那人下令侍卫收剑,低头对我禀道:「青王有令,请王妃偏堂坐等。」
「我有急事,得立刻见他。」
「青王事忙,还请王妃原宥。」
「没什麽好原谅的!」我扑向那扇紧闭的门扉,高声喊了起来,「瑀,听我说,你快罢手……我知道你要做什麽,不、不行,这是不可以的!你不能这麽做,想想母皇吧──母皇一直想保全你呀!」
石镇脸色一白,他大声喝令侍卫:「王妃病了,胡言乱语。快送王妃回凝华殿静养,召奉药馆御医诊病!」
「你胡说,我没病!」我愤怒地推开石镇,嘴里喊着:「瑀,你跟我回屺山去吧,跟我回屺山去!我求你、我求你,你别做傻事啊!你想想母皇、想想母皇吧……」但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石镇已经再次挡住门。「请王妃恕罪。」他才说完,伸手就按住了我的口,另一手挟住我的腰,硬生生地把我拖了出去……
榆荚尖声叫喊起来。「放开王妃!」
我挣扎着,但却脱不开身,我想叫嚷,但嘴被封着,只能惊慌的哼气。石镇拖着我出了熙明殿,左右一看,也不怎麽想,便喊重祥:「青王有令,备轿,送王妃回寝殿。」
我气急了,奋力推搡着,却没法子躲开石镇,情急之下,我狠狠咬住他的手掌……一股血味在口中漫溢开来,那咸腥的味道让我吓了一跳,赶紧松口,却已经来不及了──但石镇挨了这麽一咬,却仍旧半分也不退让,紧抓着我,见轿子来了,便推着把我送上轿去。
「你、你……」熙明殿前火把映照,只见石镇的手上淌着血,我咬得狠了,生生地几乎咬下他一整块肉来,那血流得太多,从掌上直落入雪地里,白色的雪一下子就染红了一块。我惊得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怒他无礼或是愧疚抱歉才好,慌乱间,就顺着他的力道上了轿。
石镇见我上轿,先发令让重祥使君送我回去。「──让王妃好生歇息。」随即看向我,又看了看流血不止的那只手掌。
「石先生,我不是……」我歉疚地说,但话没说完,石镇已经打断了。他说:「臣对王妃无礼,断一掌也是应该的。但事有轻重,不得不为,此时臣的这只手还有用处,废不得。待大事一定,便自断此掌向王妃请罪。」说罢,一挥手,轿帘垂下。只听他在外头大声地说:「青王有令,东宫副左率领禁卫十六人随王妃回去,驻守凝华殿外,护卫王妃安全,不得青王手谕,里外不可放行。」他话说方完,廊下便有人应答。我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轿身左右微微一颠,便被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