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里,哥哥和我刚睡下,父王派了乐年来,要我到郁斋去。
「王爷说,想到一样东西忘了给你,让你去拿。」影姑姑摇醒我,微笑地说。
「可我累啦!」我揉着眼睛,不愿意地说,「累了,想睡了。」
在外头晃了大半日,後来急匆匆赶着回宫,陛下等得脸色都变了,见到我们回来,来不及责駡,只催着姜尚官让我换衣裳。
我看姜尚官把我换下的衣裳包在包袱里,递给青王,这才知道,连衣服都是他事先预备好了的。
「下回再找个机会溜出去玩吧!」他笑嘻嘻地说。
我说好呀,下回再溜出来玩。
陛下听了直摇头,但她没有阻拦,只说,我们两个都还是小孩子心性。「瑀呀,你得收敛些,」她说,「这麽疯疯癫癫小孩子气,不给人知道还好,给朝里那些言官看了,怕要说话的!」
青王无所谓地笑笑,「偶一为之,不妨事的。」他领着我退出宫去,又教了我一套话,好跟影姑姑或父王搪塞。我同他套了几次话,熟练了,也就放心了。回到府来,影姑姑和父王问起,我也只是说,陛下留我喝茶吃点心、说母亲的事呢,这话说得毫无破绽,影姑姑也不怀疑,只说陛下毕竟是念旧的。
「王爷让你去,就去去吧,郁斋也不远,几步就到了。」影姑姑哄着我说,「只是夜里风寒,得加件衣裳。」
我听了,也就不说什麽,乖乖的由得影姑姑给我披衣穿鞋。乐年提着灯笼,我带着七针,穿过回廊到了郁斋。
夜晚的郁斋显得有几分冷清的味道,门外站得人少了,廊下也只挂着几盏灯笼,书斋里暗沉沉的。我像平常那样走了进去,父亲就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等着,桌上放了几盘点心、茶水什麽的,但他并没有动那些,只是眼沉沉地看着窗外。
爹见了我来,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外头冷不冷?」他让我坐在对面的位置。
「父王要给我什麽,在哪儿呀?」我四下看看,找不到什麽新奇的事物,心里只觉得好奇。我想,明日就是我的生日了,父王必然准备了好礼物要送我。
「别急,等会儿再给你,」父王指着桌上的一盘点心,「你尝尝看,这点心好是不好?」
我拈了一块咬了一口,点点头,「嗯,好啊。」我说,「是什麽馅子?」
「桂花馅。」他淡淡地说道,「你说,这桂花饼是府里的好吃,还是兴隆茶肆的好吃?」又问,「黑姑娘的歌好听吗?司命寺的市集上,又见到了什麽?」
这话问得太快了,我一下子傻住,不知道为什麽,背脊忽然一阵发凉,一股寒气直往上冒,手一松,饼就掉了下来,跌到地上去了。
但父王的话还没说完,「从宫里换了衣服出去,这法子好得很哪!」他语气平静极了,彷佛说的只是闲事,「是青王的主意吧?他说要去北卫,回过头便进了嘉明宫,带你从西门溜出去,拿的是陛下的玉牌。」他移过眼来,看住我,沉默了许久,问道,「蓉儿,你玩得高兴吗?」
父王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严厉,声音很是平和,但我却无法不感觉害怕,我抖了起来……
「你不想问问…爹怎麽知道这些?」父王的神情淡漠极了,他拈了一块糕,慢慢地吃了。
我没回答。但我明白了。宫中到处都有父王的耳目,那些人跟着我、看着我,把我的一举一动都记住了。他们不说话、也不露脸,却把我盯得死紧死紧。
父王瞧了我一眼,见我脸白慌张,语气放得极温柔,「蓉儿,你想上外头玩,爹知道,爹没有不允许你出去玩。」他说,「爹不说过吗,等这些事忙完,再带你玩去。你一个人溜出去,倘若不见了、倘若出了什麽……你没想过爹会担心吗?」
「我、我不是一个人。」我咬住牙,尽量克制全身打颤。
「也对,还有一个青王。」父亲皱皱眉,像是想着什麽似的,凝神望向别处,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停住话,神色转厉,对我说道:「从今尔後,不允许你再见他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