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我还寄居在一家叫做warten的发廊里。这家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时大概有四五个设计师轮班。我主人…不,我仆人,是这里的店长,通称阿凯。相处这些日子来,我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
他养了八只家猫,平时就放在店里慢悠悠地游荡。而我是属於心血来潮时才来打扰的三只野猫之一。
「Lu——cky——来吃饭了喔!」拖长的尾音,阿凯抬头朝围墙上趴睡的我喊道。他笑容满面,丝毫不理会我翻了白眼。
为什麽我会叫Lucky啊!
「发财、糖糖、咪咪跟Happy,你们也快过来喔!」
我对他的取名品味已经绝望到不予置评,可是大部分猫好像没想这麽多。
我一跃而下,无视那些一哄而上抢食的家猫,过了一会才靠过去。既然吃人家喝人家的,我还是保持沈默吧。
「把拔缩衣减食也会凑出你们的饭钱,放心吧。」阿凯拍了拍我的背,整个人散发出爱的光芒。
我咪呜了一声,低头舔牛奶。
虽然爱猫成性,有时候白痴了点,可是他好歹算是个好男人…吧?
我是在街头游荡的时候偶然遇见阿凯的。
身为一只野猫,虽然行动自由,但是偶尔望着那些好吃懒做的宠物狗,总是觉得出去找饭吃是件很麻烦的事。正转着这种念头的时候,一道阴影忽然掩盖了我的上方,并且停下了。
我抬头望去。这男人就人类标准而言长得挺高,造成我的压迫感。
我倒退数步退到电线杆旁边,压低身体很专注地瞪着他。
「呦,小猫咪,要不要吃东西?」男人蹲下,往侧背包掏了掏,摸出了半包开封的鱿鱼丝,捏了几条出来摇了摇手。
我警戒地盯着他的手,食物散发出来很好吃的咸香味,可是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引诱我靠近。
「那我放地上喔。」他丝毫不以为意,为了表示友善,直直望着我,慢慢地把东西放在地上,便退开数步。
我叼了最接近我的一根鱿鱼丝,转身飞快逃逸。
「啊哈哈哈小男生你好别扭啊!」
後面传出男人爽朗的笑声,我有种被羞辱的不爽,停了脚步,转头又瞪他。
他嘿嘿笑着。「要不要跟我回店?我那里好吃好住的喔!」
耳朵摆平,毛都竖起来了。我才不要!
讲归讲,多少还是好奇了一下这人到底住什麽地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於是一溜烟钻到树丛後面,直到他走开了才蹑手蹑脚地跟去。
在僻静的巷道转弯後,看到那间发廊,望向里面的猫山猫海,我才知道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被拐来的。
「喔,你也来住啦?」一只叫做海岸的熟识野猫趴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正在玩弄一根枯萎的狗尾草。
「才没有这回事!我只是路过!」我声明。
「我只是刚跟隔壁街的猫打完架,想过来讨点水喝罢了!」
「我只是今天又刚好路过了而已!」我再三声明。
我只不过来混点免费的东西吃,吹一下冷气,一点都没有要定居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利用猫的惰性来诱拐是犯法的啊!
第一次遇见女孩时,是个炎热的傍晚。
玻璃门叮的一声敞开了,店外涌进的热浪,冲淡了一些为了掩饰药水而弥漫的香精气味。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那女孩抬起低垂的头,有一双怯生生的漆黑眼眸。
「那麽今天要做什麽消费呢?」
「我、我想要剪头发?」小小的音量,羞涩到有点抱歉地询问着。
「请问有指定的设计师吗?」
「没有……」
「那麽请稍等一下。」
这一天生意萧条,店内客人除她之外就只有另一个住附近的老太太。
我动了动耳朵。引起我兴趣的是她的害怕,僵硬耸起的肩膀让我联想到惊恐的母猫。女孩的头发因为超过肩膀而有些乱翘,有着纤细到无甚曲线的体型,狭窄的肩宽,以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断掉的白皙颈子。可能是刚下课,她穿着很普通的制服。红格子裙及膝,白衬衫上有着跟裙子搭配的同色领结,白袜,黑皮鞋。
她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虽然拿起了杂志,还是不安地正襟危坐。同样坐在沙发上的还有两只猫,正在目中无人地抓痒。她不知如何应付。
阿凯从内室走了过来,我还闻得到他的衣服上附有香烟刚拈熄的气味。
「小姐想要剪什麽样发型呢?」把女孩领到位子上後,他营业性地笑笑。
「你觉得怎麽样好就怎样。只是要修短一点,发梢不要乱翘……」
阿凯抓起她的一撮发丝。
「你有一点自然卷喔,要不要考虑烫发?」
「我的学校不准烫染。」
说完之後便咬着嘴唇,不管被请去洗头还是吹乾都不发一语,一只手紧紧抓着裙摆。「你还是学生吧,几岁了?」
「16岁。」
「抬头一下,这样会剪不平喔!」女孩的头往上多抬了0.5公分。
我的尾巴轻轻擦过了女孩的及膝袜。
「喵呜—」我招呼她。
基於寄居的职业道德,我偶尔也会帮阿凯招揽生意。
女孩望向我,眼睛亮了起来,有了神采。
你瞧,这招百试百灵,客人回头率八成。我跳上隔壁椅子,进一步地把头靠在扶手上,女孩却不敢伸手摸,红晕染上了她的脸颊。
「他叫什麽名字啊?」
「喔喔,他叫Lucky。怎样,很帅吧?我也很少看到花纹这麽特殊的灰猫。」
我背上有一道斜斜环绕全身的黑纹,两只前脚也各有一圈。不过我又不是你养的,炫耀什麽啊!这名字亮出去真是让我想哭……
「怎麽会叫Lucky呢,他可是王子耶,明明叫做菲尔特啊!」女孩非常着迷地倾身过来对我伸出手,「你好,菲尔特。我叫做小蔓呦!」
我困惑。应该跟狗一样把手放上去吗?从未有人类用这种微妙的态度对待我。
「待会再跟他玩,先剪完头发。你看,现在这样还满意吗?」
阿凯拿出镜子的时候,小蔓心不在焉地猛点头,只是盯着我。
「菲尔特平常都住哪里呢?」
「啊哈哈,当然是住这里。」
我什麽时候过夜过了?
「喔喔。」小蔓若有所思。「王子流亡在外,也是很辛苦呢。」
「啊?」阿凯错愕,顿了一下,续道:「不过他个性很难搞,跟客人一向都不亲。」
我已经不想再吐嘈他了,不过为了唱反调,我跃上了小蔓的膝盖,往她的胸口蹭去,撒娇地咕哝:「喵呜。」
小蔓脸红了,一路红到耳根。
一直到付完钱,走出店,还跌跌撞撞地撞倒一盆万年青。
我想我搞不好很帅。很帅吗?啊哈,我就说我很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