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麽在她既定的印象里,肥皂是相当让她不适且烦躁的。
室友在屋外的洗手台上,殷勤的用肥皂刷洗褪下的脏衣,她静静的看着那个略带熟悉的画面,看的忘我。
「肥皂比洗衣粉还好用喔,再顽强的脏污都洗的掉!」室友忍不住说道。
渐渐的,肥皂独有的香气飘了过来,几乎是同时的她紧摀着嘴,往厕所奔去。接着是一阵无法避免的呕吐。
「你没事吧,怎麽吐了?」室友尾随而来,担心不已。
「没事...大概是中暑吧。让我睡一下好了...」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让她晕眩,她无力的摊在床上闭眼休息,恍惚间做了一个梦......
约莫在七岁的年纪,父亲於某天下班的途中被酒驾的车压过身子,从此便再无法行动,甚至是工作。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在亲友的扶持下,日子辛苦倒也捱了过来。
她固定在每天放学之後,前往医院到父亲的病榻前为他鼓舞打气。看着父亲一双变形扭曲的脚,她无法想像那曾是专属於她的木马。「会好起来的,爸爸。」伊蕾特拉情结的蠢蠢欲动,她懵懂恋慕着自己的父亲,倒下的英雄,势必会在站起,她怀念那高大如树的身影,还有温暖熨过她脸庞的宽厚手掌。
有天,一个陌生的男人进驻了这个男主人缺席的家。母亲代为简单的介绍:这个是爸爸的朋友,徐叔叔。
男人逆光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朦胧间,她看见男人有张好看的脸庞,虽然笑起来时,眼角会皱出几条略显老态的纹路,但却无损他的魅力。
当晚三人吃了一顿,安静异常的晚餐。
「爸爸说,他今天觉得脚好像比较不会痛了。」喝尽碗底的汤,她打破沉寂说道。而事实上这是谎言,今天父亲的情况和往常雷同,苍白的脸写满痛苦,变形的腿依旧肿胀的覆在棉被下,侵蚀父亲的意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这样的谎,但自心底渴望要为父亲争一口气。没道理的。
「是吗?那秋婷你一定很开心吧。」母亲沉默以对,反倒是徐叔叔微笑虚应了几句。
「恩。很开心...」像只斗败的公鸡般,她放下了碗筷,年幼的脑袋再也想不到其他足以辩驳的发言。她感到一种无助跟羞愧,关於这样的情绪,她不由得联想到父亲的双腿。「我去写作业。」她别扭的离开餐桌,躲进自己的房里。
那夜,她躺在床上专注的倾听大门的声响,但她听不到那双放在玄关陌生的皮鞋,离开这里的声音。
身体的疲倦和心灵的焦虑僵持不下,最後,她感觉到母亲惯例巡房将她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回她身上。在这之後,她便没有任何的印象,完全熟睡。
隔天一早她慌张的下床,焦急赶到玄关一看,陌生的皮鞋消失了,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安心的捏了捏睡衣的衣角,揉着惺忪的眼找寻母亲的身影。
客厅,空荡。厨房,无人,但餐桌备好早餐。
最後,她被盥洗间的声音吸引而去。
「妈妈,...你再做什麽?...」
仅仅是一眼,那画面就这麽深植在她的内心了。洁白的盥洗间里,母亲背对着她,卖力的在浴缸里洗着床单。从盥洗间上方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将地磁砖晒的闪闪发亮,她当下畏光的无法直视母亲的身影,就在母亲听到她的呼唤而转身的那个刹那,她发现母亲的表情五味杂陈,像是为了湮灭什麽证据般,慌乱的将床单掐到覆满泡沫的水里。
整个盥洗间充满了肥皂暧昧又古怪的香气。白色的床单看起来没什麽异状,只有积在出水口的泡沫才知道被洗刷的是什麽样的污渍...
***
「铃...」手机铃声响起,梦境随即被现实给覆写。
「是你男友打来的,你要接吗?还是跟他说你不舒服?」室友问道。
她努力的睁开眼,一手按着晕眩的头部,另一手则从室友手中接下了手机。
「喂...」
「喂?...恩?你怎麽了?」
「没事,刚睡醒。」
「我下班了,昨天下过雨,今天晚上天空很漂亮,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恩...好啊。」
「恩,我五分钟後到。先这样。」
挂了电话,她走进盥洗室洗把脸打起精神。
「...你还好吗?」室友从盥洗室门旁探出头询问。
「睡一觉後,好很多。」
「...那就好。今晚大概几点回来?」
「大概两个小时後就回来。」
「好,知道了。」和男友交往了两年,她始终没有在外头过夜过,言下之意就是她和男友一直都仅只於拥抱和接吻的互动,没有别的。这是她的坚持,而体贴的男友也予以尊重。
五分钟後,楼下传来了熟悉的摩托车声。
「出门罗。」
「恩,路上小心。晚点见罗。」
她下楼快步走向男友的机车,不发一语的坐在男友身後。
「恩?怎麽了?」
「没事,走吧。」
车子发动之後,两人很快的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她把脸埋在男友的背里,双手从一开始轻绕男友的腰,逐渐变成紧抱。
男友对於她今夜的反应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知如何问起。因为女友常常像这样执拗着一些他问不到的心事。
15分钟後,他们来到观看星星最佳的地点。
「很漂亮吧,雨後的天空什麽都看的很清楚。」男友得意的说道。
「...」她凝视着天空,依旧不发一语。
「...你怎麽了?」
「没事啊...星星很美。」
男友後来开始讲述关於星座的事情,但她听进去的并不多。
「...其实还有蛇夫星座这个星座,他的时间大约在天蠍座那一带,如果他被承认的话,天蠍座就只会剩几天而已喔!而这样天蠍座的人就会变的相当稀有!」
「那为什麽他不被承认呢...」她忍不住问道。
「喔,如果他被承认的话,那星座就变成13星座了,可是在西方13这个数字很不吉利,再者,蛇夫星座,提到蛇...蛇在圣经里是邪恶的动物,所以光是这两个原因,他就很难被承认。」
「蛇很邪恶吗?...」
「很邪恶啊,蛇就是怂恿夏娃吃下禁果的动物。」
「喔...」她不由自主的沮丧起来,将脸埋入膝盖里。
「婷,你今天怎麽了...」
「...不知道,我想去你家看看辛巴。」她说道。
「喔,好啊。」
车子再次发动,目的地是男友的家。而目标则是他们俩先前一起去逛夜市时买的斗鱼。
「辛巴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她轻轻倒入鱼饲料,专注的看着紫色斗鱼越发亮丽的鳞片。
「上次我带去水族馆请人看看,好像是鳞片细菌感染,开药治好之後,就变的越来越健康,所以也会越来越漂亮啊。」
水族箱里的打气引擎,在夜里低吼着。
水中的斗鱼愉快的吞食饲料,张嘴阖嘴间满足简单的欲望。
两人突然陷入了奇怪的沉默,男友隔着水族箱的玻璃看着女友若有所思的脸,不安的搓手。
「森,刚刚我们说到哪了?」
「什麽说到哪?」
「星座的话题...」
「喔,说到蛇夫座...蛇是怂恿夏娃吃下禁果的动物。」
「是吗...」她放下饲料罐,缓缓移到男友身旁,倦怠的靠着。
「你身体不舒服吗?」男友手掌贴着她的额头试探着。
「关於禁果,我听到的是另外一个故事喔...」
「什麽故事?」
「当夏娃吃下禁果得到智慧之後,她也怂恿着亚当吃下,结果贪心的亚当吃了好大一口,硬是咽不下去,就这样变成男生的喉结罗...」说完,她的双手游移到男友的颈上,轻轻抚着故事里的暗示。
这晚,她并没有回宿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