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55年,随着省政府疏迁到南投虎山山脚下也近二十个关头。这儿住的多为省府的官员和家眷,彼此互相照顾敦睦街坊,小孩们每天也玩在一块儿,和谐的很。
一到黄昏,这里小鬼头的嘻笑声中,此时夹着从远处传来不同乡音的吆喝。每个小毛头同时的咽了口水,眼睛睁的明亮,互看对方一眼,巴不得立刻就坐在各自家中的餐桌前,心里都清楚天下最凶的动物就是母亲;家里的大人下班一回家,心中把对家里的挂念及从巷子口就可以闻到不同晚餐香味;甚至是一天工作的疲倦,一推开门转换成对妻儿来个深深的拥抱和问候,问起妻子白日的生活起居,也问道孩子们在学校的表现。日复一日,强烈的归属感渐渐扩散至这里的每一户人家-中兴新村。
「阿郎,我今天一直不断在想,这样子做,对我们甚至是对他有好处吗?」阿珠低着头边抚摸着自己持续胀大两个月的肚子,眼泛泪眶着说。
阿郎也低着头,双手叠在阿珠已被泪水沾湿的手上,轻轻抚过,不发一语。心里或许正思考着未来的去向,深怕阿珠看见自己的眼泪会不争气的掉出来。
这年秋天意外的寒冷,两人坐在窗户旁边,阳光虽然透的进来,但是木造屋子里,充满从缝隙窜进来刺骨的冷风。肃杀的空气,仅能听见两人的喘息和房内啮齿动物的啃食声。
「阿珠,你愿意和我一起到没有人认识我们俩的地方重新生活,重新找工作吗?」阿郎抬起头说「我实在不想让你们两人再受家里和村里人的异样眼光。」阿郎把手放在阿珠的肚子上,眼眶红润但愤慨的说着,想要掩盖自己不争气的一面。
「恩……。可是如果能对孩子好,我愿意。但,做得到吗?」阿珠说「从小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姊妹,阿嬷在几年前过世。对我来说,我的家人就只剩你,我只能依靠你了。」
「好!」阿郎抬起头,不打算掩盖自己眼眶泛泪的脸。「阿珠,我们一起走,不管到哪里,至少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郎,但我们要去哪里?我们……」阿珠激动问着阿郎,眼睛哭的红肿。
「阿珠,不要着急,我们一定有地方去,不远处的中兴新村或许可容的下我们两人吧…」阿郎托着阿珠的两颊,用两手大拇指拭掉两
痕泪,鼓励着阿珠。
阿郎和阿珠决定後,不理会双方家里的强力反对,两个人相约在凌晨两点带着自己的随身包袱和些许盘缠,出现在初恋的大榕树下。月光在树叶间闪烁着,夜晚的冷风不敌两人对爱情的追求和向往。
「阿珠,你会冷吗?」阿郎搂着阿珠问道。
「不会,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好了。」阿珠心中一意想摆脱掉这段日子受到村里的耳语闲话。
这趟路程,阿郎和阿珠心里明白这是条不归路,一旦离开那个村庄,绝对不能再回去,两人互相支持着对方。一路上,树木枯的凄惨,萎的可怜。身上的盘缠一天天的减少,虽然已经到中兴新村,但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他们俩个人对这里的一切感到非常陌生。
「郎,这几天我们没有吃多少东西,不知道孩子承受得住?我好怕……」阿珠低着头摸着肚子,一边烦恼着。
「没这回事!我们都会很好,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出去找些东西来吃,好吗?」阿郎安抚着阿珠的情绪说着并走出他们暂待的废弃屋子。
「阿呀…喔…救命…那个…有谁能…」阿珠不小心被地上的废弃木头绊倒在地板上,无法移动,疼痛的呻吟声惊动住在隔壁的老婆婆,也吓到外面在踢球的小孩,附近的摊贩大伯也赶紧放下手边的摊子工作与来光顾的客人一起赶到这间废弃的屋子。
「唉呦!怎麽了!需要帮助吗?你还好吗?」老婆婆惊慌地从隔壁跑过来并喊着,想知道阿珠是否还有回应。
「不行了,我…我的孩子……」阿珠虚弱地喊着,身体完全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唉呦!老强!别老在那愣着,你快点扶她起来到我家里。」老婆婆慌张地向老强招手,并对着老强说着。
「行!行!」老强放下手里来不及丢在摊子的大汤杓和长筷子,赶紧扶虚弱的阿珠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将阿珠搬进老婆婆的房里。
这时,阿郎听到远处大概在那间废弃屋子前有许多人围在那儿,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冲了过去。
「各位,如果没有你们,真不知道我老婆和孩子会怎样?」阿郎激动的对这里的人说着。
阿郎看着老婆婆照顾着阿珠,心生感谢之意不言而喻。
「老婆婆,真的很感谢,真的!真的……」阿郎对着老婆婆弯着腰说道。
「别这样说。」老婆婆说。
阿珠在老强及其他人的搀扶下缓慢的抬进老婆婆的房里。老婆婆也忙着准备些给阿珠暂时暖暖身子,压压惊的热地瓜稀饭。
「老婆婆,谢谢您,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阿珠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老婆婆给她的地瓜粥说着。「我们还不知道老婆婆您叫甚麽名字呢?」阿郎坐在阿珠的身边。
「我啊…我叫李吴满春。那你俩呢?我是上海人,你俩打哪儿来呢?」老婆婆说着。
「我名字叫做王二郎,就叫我阿郎就好。我们啊,从隔壁村庄走来的」阿郎说。
「我名字叫做陈宝珠,叫我阿珠就好。」阿珠说。说完继续着吃着温暖的地瓜粥。
「走这麽多路,辛苦你们两个了阿!」老婆婆语带疑问,但也没有继续问甚麽,而是说「如果你俩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住的地方的话,
希望你们可以继续住在这儿,这儿也没别人,我那个糟老头早就已经埋在外儿好几年罗,儿子也搬出去了。」
老婆婆独自生活多年,能与家人相处的渴望随着日子增加。阿珠这次的意外,正好是给吴满春一个天大的礼物,依满春的经验照顾着怀孕的阿珠,而阿郎因为生活环境的改善,打算出门工作撑起三人加上一个小孩的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