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教官,您有如我的再生父母,无怨无悔教育着我。您是鹅銮鼻,我是大海中迷途的小船,您的光线引航,让我回归母体大地……』X的,这些谄媚字句令我脾胃翻搅,双眼无神脸色发白。
恶性循环,我又在教官室里头进行一星期一度的服务学习,顺道写封悔过书上书谄媚。
『教官您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之奇葩…教官,大家都说您培养着台湾的栋梁;我却要说,您就是台湾的栋梁。正是您,支撑起我们一代人的脊梁!』抬头一望翻着白眼,我绞尽脑汁思索下一步谄媚的步骤。
混沌狗腿话语充斥脑海,脑袋无法清明。咬着笔,目光扫射四周,教官室充斥沉甸氛围。
「这真的没办法……」远端传来教官低沉嗓音,似乎带着严肃与人对话,我抬起头,眼神飘向门口边的小桌子。
是她,简韶光,我的瞳孔扬起一片晶亮星空。我转着笔,使出千里耳功力,试图窃取他们之间对话。
「已经二十个小时,也就是说,你十堂课没有去上。再这样下去,你知道的。」教官推了金边眼镜,抬起头,以深沉望着简韶光。
简韶光满脸憔悴,一张素净的脸失去表情展演,白眼珠透漏最深层的无奈。
「这样下去,你要去英国交换学生似乎有点困难。别说是交换学生,你现在就连继续念下去都有困难。」教官拿下眼镜,深深吐口气,无奈看过简韶光苍白脸颊。
我本以为自己已是後站大学的跷课王,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简韶光夺一举夺下跷课王宝座。但,有什麽事情能让乖乖牌成为跷课大王?我自问。
一说到出国的事,简韶光情绪激动几分,露出焦虑神情:「教官,拜托不可以,这是我和他的梦,我一定要出国找他」。
「既然这样,是不是赶快把学分修够,这样就可以申请交换。你对於学业漠不关心的态度,同学跟老师们都相当担心你。」叹喟着,教官无奈摇着头。
我从没看过凶神恶煞的教官露出如此温暖的神情,像是慈父,也像朋友。
「教官,拜托,再让我等一阵子。他说要在图书馆广场前等我,然後我们一起搭车到机场。」语气急促着,她有些哽咽。「我想,他可能只是忘记了。他会来的……」
听着他们言语交错的情境,顿时,有些浅浅哀伤飘荡在空气中,静宁飘荡。
他们彷佛诉说着关於一个遗忘与记忆的故事。男孩浅浅遗忘,而女孩深深记牢。
逐渐,些许声响淡出教官室,吵嚷的办公室驻紮几分沈静。再次抬头,教官低头忙录,而简韶光如同清云消逝於空间中。
一个低喃声音逐渐在我心底扩大,形成强烈的破折号。
这女孩,她的故事像是一种标点符号,逐渐在我心底的时空起止中掀起小小波澜。她的影像,她的声响,总是能在我的心中倒映,且逐渐拉长。
心中的破折号不停加强着解释,这股力量越来越加强烈。
起身,毅然丢下五千字忏悔报告,顾不了教官在我的後头大似咆啸,我追随简韶光,跑出教官室。
外头艳阳高照晴空,校园内满是换堂赶课的学生。左寻又觅,世界彷佛在我眼前旋转着。
简韶光!
前方一百公尺转角,一个纤瘦身影背着吉他,林荫倒影在她的侧脸,渐渐消逝於校园角落。
心底急切的声响不断喧闹,且逐渐扩大。为什麽有一股力量在我的思绪中迫切拉扯?
拉开步伐,我跨步朝她跑去。这种急切想法,是以前未有过的。随着简韶光身影於我瞳孔中的倒映逐渐缩小,我的不安逐渐扩大。
上课时间已到,校园中回荡着钟响。几个胡乱急忙的同学不停在校园中骑着脚踏车狂飙,乱窜的程度可比电影东京甩尾,各个展露绝佳身手,展露惊险刺激的飙车画面。
後站大学飙车族们通常在课与课之间的短暂十分钟飙着脚踏车,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上课大楼,同时避免在校园大道上撞到飙车的同伴,於是他们就发明了乱窜、甩尾、蛇行等高难度的飙车技巧。要做出高难度的飙车动作,除了车手必须拥有高超的技巧以外,车子的构造也很重要,後站大学飙仔有着古董车、淑女车、破铜烂铁车…,如此,才能让脚踏车飙仔的飙车技巧发挥到极致。
忽略飙仔们,简韶光仍旧一派自然,没有规则且束缚,背着大吉他自在漫步校园大道上,惬意听着随身听,沉浸於自己建立起的音乐世界中,将人行道视为无物,我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喂!」简韶光直走,一个正以高速蛇行的脚踏车飙仔从旁窜出,我急忙喊叫。
立即飞奔向前,眼底装着她,我迅速奔跑。屏息凝气,一股局促不安垄罩我的眼前。
飙仔後轮顿时失去抓力,轮胎急速地打转冒烟。
『砰!』
时速四十的脚踏车往我的右脚狠狠撞击,摔倒在地上的同时,我庆幸及时将简韶光推开来。
静静让几百只小天使在我头上飞,我翻着白眼。撞倒我的脚踏车横躺於面前,车主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简韶光杵於一旁,露出惊悸神情。
拿下耳机,她荒手忙脚朝我而至。「徐宇皓!」
「喂,你真的很夸张…」摸着右脚,我皱了眉头。又是一记差些驾鹤归西,幸好我是九命怪猫,目前死不了。
倒在一旁的学弟吓得颤抖,眼睛瞠大不发一语。
麦当劳头、领子松垮、厚重大眼镜、还有招牌蓝白拖鞋。眼前铁定是宅男学弟,错不了。
欺压弱势是我的强项,吓唬胆小鬼是我的喜好。
「他X的你把校园当赛车场吗!你刚刚差点撞到她,要是她有一丁点受伤,我拿你命来赔!」扯着他衣领,一副龇牙咧嘴,我露出凶狠目光。
「学长,我以後不敢了……」宅男学弟露出惊悸神情,一副天塌下来,人之将死样貌。
「徐宇皓,别这样…」简韶光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以後别骑这麽快就好。」轻柔的语气拂过空气,扬着笑靥,像是大慈大悲观世音渡化世人。
学弟眼角闪着泪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牵起脚踏车,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几分钟後,校园空着一片静荡荡。
「你干嘛吓他?」简韶光透露着笑,将我扶起。
正妹果然聪明伶俐,一看就知道我在吓唬学弟。
「你从哪里知道我在吓他?我个性天生霸气。」我窃笑,摸着发痛的右脚。
「最好是……在弱小面前成了大老虎,在教官面前却吓得像小老鼠,根本是恶性循环的食物链。」轻轻笑着,简韶光看着我的右脚。
「没事。」才怪。依旧假装无所谓,露出笑靥。男人嘛,总是要假装英勇威吓,即便你心底根本没有存留着坚强。社会刻板印象是需要伪装的。
简韶光与我坐在校园内长椅上,我右脚的痛楚嗤嗤嘎响,她满脸歉意。
「对不起…」她说着,流露一股淡淡哀愁。
「别在意。」投与他一个安心眼中,我与简韶光缓缓站起。阳光从树叶缝中轻轻泄撒,於夏末挥洒最後余温。
放下吉他,拿起後背包,简韶光翻开几页笔记,抽出一张照片,轻轻递给我。
「为了感谢你救了我一命,送你一颗小星星。」眼睛弯成一座桥,她的气质总是藏匿多变的神秘。
接下这张照片,是夜空繁星的照片。
简韶光指着其中一颗最亮的星。「在西洋神话中,猎户座是强状高大的猎人Orion,也是勇敢、力量、胜利的象徵。而这颗星,是猎户座最亮的星Rigel,是一颗非常闪亮的蓝白色亮星,用来感谢你今天的勇气。」
原来这颗星有着深远意涵,我爽朗笑了。「你的兴趣是研究星座?」
「不是,这是我的目标,蒐集一百颗充满故事的星星。到了那天,我相信我一定会把他找回。」眼底透漏光芒,闪耀无所畏惧的神情。
有些酸楚弥漫开来,我看着这张照片。
「我希望,你能赶快找到他。」言不由衷,我不晓得为什麽人总爱说着违心之论,也不晓得为何人们总是心口不一。
「我会的。」她眼眶中带些泪,随着光线折射,闪着光芒。看着简韶光脆弱视盼,我有些揪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与悲痛,也有自己的烦恼与冲突。在世界无尽漂流之中,也许当我们还买不起幸福的时候,就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幸福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