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晚餐的坦诚相见,使江圣崴和尹俪曦之间的感情,如同拨云见日,重重隔阂随即在暖阳的照耀下,瞬间融化殆尽。在那之後,他便尽量把工作排在白天时处理,以期每天都能和她共进晚餐。
这期间,他屡次撒娇要求要吃她亲手做的晚餐,但她一直不依,只愿做些饼乾、甜点之类的东西让他解馋,非得把特别的活动留在特别的日子──圣诞节。
她为了这一天精心准备了许久。自十一月底起,随着过节气氛愈来愈浓,她便开始逐步地布置家里。玄关入口悬挂的槲寄生,廊道窗台前的圣诞红,大厅壁炉旁生意盎然的圣诞树,还有上头悬着的各式小灯泡、小彩球、小铃铛、缎带等饰品,以及树顶上挂着一颗最闪耀的星星,都是她连日来费尽心思的摆设。
这一天,江圣崴自然是满心期待与她共享,虽然为了客户不得直接休假一天,但也尽早在天黑前完成工作回家,甫推开门,便见到她已来到玄关,漾着满满柔情笑意迎接他。
「你回来了……老公。」第一次叫这个称呼,自己也有点娇羞忸怩,红潮满面。
他愣了一下,惊喜得连大衣帽子都来不及脱下,公事包也随手扔在一旁,就用力地抱住她,然後深深地吻住她柔嫩的双唇。
过了好一会,两人都喘着气息,他才放开她,以带着浓厚情意的低沉嗓音道:「圣诞快乐,老婆。」
「圣诞快乐。」面容上飞扬着腼腆的微笑,她伸手替他脱下帽子、大衣,挂到衣帽架上,而他则是替她轻轻擦去方才拥抱时,不慎沾上的雪水。
对照外头飘着细雪的天寒,屋内和煦的灯烛,热情的妻子,瞬间将他整个心房都煨暖了起来。被她拉着入饭厅,满桌丰盛的圣诞大餐应然展现在他眼前。
「这是──圣诞礼物!」
他感动得搂紧她,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全都是我自己做的喔──」见他视线往桌上的料理一扫,忽然又赶紧补充,「啊!好啦……除了烤鸡,这个我还不太会。」她睇着他,神色微赧。
毕竟是想要展现手艺,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可不想献丑。所以除了填充馅料的烤鸡是买的以外(这个要练好,怕会先烤坏很多鸡),其他诸如沙拉、浓汤、面包、甜馅派、姜饼人、树干蛋糕、烤布丁之类的料理,就真全是她亲手做的了。也因此,日前她大多的时间都用在练习今天的菜色,当然无法再准备其他美味的菜肴应付他磨人的撒娇。
「无妨,」他没半点介意,趁着她懊恼时再吻了下她的脸颊,然後才拉着她一起坐下用餐,「那麽我要好好享用我的圣诞大礼了。」
精致的餐具、色泽瑰丽的红酒、炫目的烛光,他品嚐浓汤配着面包,对上她期待的眼神。
「怎麽样?」她眨眨水润的明眸,盼望被赞美之情不言而喻。
「很棒──非常好吃!」他不是美食品评家,说不出太多夸饰的字眼,也不知道该如何描摩口中的味觉,他只知道──「比那些餐厅大厨做得都还要好。」
望着她开心得意的神情,他顿时感到满足之情充盈着他的心,「老婆,我爱你──很爱你。」
闻言,她羞怯地低下头,切着香气逼人的煎牛小排掩饰害臊,含糊不清道:「我也是。」
用完饭後甜点,江圣崴搂着尹俪曦,站在壁炉前,映着温暖的火光,和着厅内悠扬萦回的袅袅乐音,随意而放松地摇摆着身躯。
看着经她细心装饰而变得温馨亲切的圣诞树,他忽然在她耳边亲昵道:「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真的吗?」虽然本在预期之内,但听他亲口说出时,仍然惊喜万分。她欲回头看他,脸一转,却让他吻个正着。
她闭上双眼接受他的热烈,甚至不知不觉转过来环抱着他的腰身。他的吻逐渐转深,像是要将她好好地品嚐一番,直到她呼吸愈见急促,他才不舍地停下,望着她略为迷蒙的神智,莞尔道:「想不想知道是什麽?」
「什麽?」她傻傻地附和,还有些尚未进入状况,半晌,才想起他指的是圣诞礼物。
他但笑不语,牵着她走向楼梯,主动开启了通往地下室的小门,面带笑意地等着她。
「可是……」她讶然迟疑,不确定他是要她一起下去,抑或是等他拿礼物上来。
「来。」他不容质疑地催促着,一路带领她穿越梯间、走道、酒窖,进入他收藏作品的房间。
「你的圣诞礼物。」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眉目间尽是柔情。
她不明所以地睁大了水眸,一方面既好奇地想看一看房内所有的画作,另一方面,又不解他所谓的礼物为何,而望着他等候答案。
「上一次我没让你看清楚……这一次、以後,你可以好好欣赏、慢慢品味,随时想来就来。」
面对他形同解除禁令的宣言,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自从那次见他勃然大怒的模样後,她从此视地下室为禁地,连那道门都不曾试探开启。想不到会有一天,他亲自带她来参观,甚至告诉她可以自由出入──这代表他已经完全信任她,不再对她有所设防──这是多麽令人感动的一刻。
忽然一拥而上的新旧回忆交错编织,一股既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充斥在她的心头,「我以为,你会怕我把这些画……」
他摇头,心疼地抱紧她,坦然道:「那些都无所谓了。以後,所有我的,全都是你的了。」
见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又说了:「我们是夫妻,本来就该不分你我的。以前是我不对──今天是圣诞节,让我们都原谅彼此,好吗?」
她点头依允,埋首在他的肩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待她稍事平静後,他开始领着她认识房内的展示。其中,有一个区块专门收藏他所喜爱的其他名家作品,当然,里头也有几幅是她过去的画作。其余约占整间房三分之二空间的,则是他从学生时代起到现在的创作。
他让她随性浏览,并在她有兴趣或有疑问时提出一些说明,比如为何喜欢、收藏某幅画作,或是某某作品又是如何辗转得手之云云。然而最多的,自然不外乎是解释他自己创作的作品。
比如像现在,她正对着某幅画露出既赞叹又困惑表情,就是他该当个称职地主之时。
「这幅画是……?」
「《天使》。」
明明画名与创作日期就以小纸卡标注在画框外的角落,但她却因看得入神而无法移开目光。
「咦?为什麽?」
这幅是天空的景物画,以他贯有的写实风格,描摩了好似真的存在於现实世界的苍穹一窳,但却又美得过於虚幻。画中积云层层叠叠如峰峦,光从云隙透出来,使得云层的亮面极亮,并与背光的暗面形成反差,然而画里并没有天使,只有清澈的蓝天、皎洁的云层,彷佛能透射至人心底的阳光,以及为了衬托光明与纯白的阴影。
「里面没有画天使,这些云看起来也不像呀?」虽然如此,她却似乎可以感觉到为何这幅画要叫做《天使》。
「当然。这些云就只是云,光也就只是光……」
事实上,纵使他学的是西画,却从来不曾以基督、圣母等宗教议题为材,更遑论运用天使、祥云等元素,也因此,争论SavyJiang是否为无神论者的话题也时有所闻,但他素来不跟外人解释。
看出她似有所悟,却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神情,他专注凝睇着她柔美细致的面容,好似意有所指地点破:「如果你觉得看得见,那麽天使──就在你心里。」
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抬眸对上他情意真切的眼神,忽然又觉得他刚才所说的话,具有解释画作外的弦外之音。
和他对望的这一刻,她不仅明了了《天使》何以叫《天使》,更发觉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有他的地方、和他在一起的地方,就恍如仙境。
她一时情绪鼓动得难以言语,他也没打扰地安静陪伴,让她自行沉淀。过了一会儿,她继续浏览着其他作品,直到几乎将整个房间逛了一圈,才若有所思地问:「圣崴,你是不是……不喜欢画肖像画?」
之所以这麽问,除了殷颖本身固然知道的事实外,这间展览室内所有他以人物为题材的创作,要不是面目不清的群众,就是人物在远处而脸孔模糊,再不然就是只有背影而已,可见外面传言不假,以至於他连临摹名家的仿画也都价值不斐。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声,眉宇间忧愁略现。
「为什麽?」察觉他不自然的神色,加深她探知的欲望。
他沉默地看着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所以……跟我有关罗?」她眸光微黯,猜想是自己过去又做错了事。
他没否认,只是平静道:「既然你忘了,就让我也一起忘记吧!」
「嗯。」虽然觉得不能多知道一个秘密有点可惜,但她还是乖巧接受。
「俪曦,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麽事?」
「如果以後,你遇到了什麽让你很困扰、很两难的事,或是让你很害怕、很想求助的事,一定要记得要先跟我商量,我能和你一起想办法,不要因为一时心慌就乱下决定,好吗?」
虽然不明所以,她仍然呐呐地答应了。只不过,刹那间,殷颖竟忽然跳脱出了尹俪曦的角色,闪过一个令她背脊发寒的念头──那麽,她可以跟他商量,其实她没有失亿、她不是真的尹俪曦吗?
「怎麽了?」
「没、没什麽……」
猜想她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是故他也没多问,只是温柔地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今晚以後,都搬回我们的房间睡,好吗?」
她望着他彷佛会将人吸引进去的深邃眼眸,回以一个可人的笑容与一个吻。
「好。」
虽然心知早晚会有这麽一天,也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做了不少准备,但真要实现时,她依旧不免有点紧张。
或许,她所害怕着也期待着的那一夜,就在今晚了。
当夜,殷颖在自己的房间洗完澡、吹乾头发,再三确认自己的易容完美无瑕後,便穿着丝质睡袍来到主卧房。只见房内放着柔和舒缓的音乐,坐在床沿等候的江圣崴,一见她进来,立即起身拥抱住她。
埋首在她的肩颈之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後用着诱惑万分的嗓音道:「你好香……」
彷佛能看穿她的紧张,他关掉大灯,徒留床头上方的壁灯,让昏暗的灯光放松她的神经。
「老婆……」他吻着她,隔着柔软的衣料徐缓摩娑着她的肌肤,「我好想你……」
「老公,我爱你……」她情不自禁地回吻,双手也不住探索着他的身躯。
感觉到她的回应,他开始愈要愈多,一边吻着她白皙的颈子、锁骨,一边将她带向床铺。她倒在床上,捧着他的头颅,感受着他正以热烈而珍惜的碎吻,啃噬着她细腻的肌肤。他渐渐退除她的衣衫,亲吻着她裸露出的香肩、雪白柔嫩的胸脯……随着他的抚触,她敏感而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声娇吟。闻声,他更是血脉贲张地拉开她腰间的系带,大掌就要探往她最隐密的私处。
然而,就在感受到他的动作之时,殷颖突然如触电般地浑身一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忽然闯入她的心里,怎麽样也无法忽视──
她并非没有经验的女人,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过去为了任务而不得不献身的事情也发生过几回,但未曾像现在,在这个关键的当下,她的思绪竟从所扮演的角色抽离,询问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继续下去。
或许是这阵子江圣崴不断教她要「做自己」的功劳,她开始逐渐会思考什麽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因而在这个时刻,她突然困惑起来:如果真的继续下去,和他发生了性关系,究竟是为了满足他的慾望、为了满足所扮演着尹俪曦这个人物的需求,还是为了达成任务非做不可,抑或是为了她自己?
如果说是为了任务、任务是为了自己……可她从来都非常抗拒利用肉体达成目的,这是她最厌恶的手段,如果照他说的,「做自己」就是做让自己的心里能感觉平静、舒适、快乐、自然的事,那麽她现在这种排拒抵挡的心态,不就表示「真正的她」并不愿意吗?更何况──有哪个女人会希望男人抱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别人呢?
察觉到她的僵硬与分心,他停下攻势,转而捧着她神情迷茫的脸庞:「俪曦?是不是我太冲动了?」
「不是、没有……」她摇头,细掌托着他的後脑勺,边吻着他边呢喃道:「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
察觉到她的不太对劲,他并没有逼她、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将这个疑念收藏在心里,反而安抚她,「乖,没事了、没事了。」
面对他的宽容与温柔,她自责地流下泪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这麽说,是我太心急,没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乖,别哭了。」他吻去她的泪水,见她较为平复後,替她重新拉拢睡袍、系上腰带、盖好棉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没事了,别想太多。」他面对她侧躺着,轻抚了她的脸颊,然後抱着她,闭上眼道:「睡吧!」
片刻後,听见他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她睁开眼,轻手轻脚地挪开他的手臂,帮他调整好姿势,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些。完成动作後,她留恋不舍地凝视了他的俊颜好半晌,然後长叹了一口气後才跟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