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因为第一次基测後学校就放了两个礼拜的假,被锁在家里的我反而没机会跟夏如彤连络,我一个人独自对着隔天报纸所公布的参考解答,对完後,若没有意外我应该可以拿到满分,但其实我没有太多兴奋,拿到基测300分本来就是我意料中的事情,我在乎的还是夏如彤的成绩,没有跟她讨论的话,我自己也很难估计他能拿到几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基测分数公布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大考中心提供了多种查询的方法,最大宗的就是打电话去大考中心系统查询或是上网查询,然而因为我们家连电脑都没有,所以只剩打电话一途,但按照往年经验,大考中心早上九点一开放电话查询後,线路就会爆满挤塞至中午左右,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都要等到十点或十一点才查得到成绩,也因此我早已经想好说词,要爸妈让我去夏如彤叔叔开的网咖去线上查成绩,毕竟他们比我还关心成绩,早一两个小时得知成绩是很大的诱因,然而上次社会科只写十五分钟就交卷的前科让原本比较放任我的爸爸又重新上紧发条,坚持不让我一人骑脚踏歌去网咖,坚持一定要由他们陪伴才愿意放行,然而如果真的跟爸妈一起去网咖,那一定是刚查完马上就回家,根本无法跟夏如彤讨论。
於是我灵机一动,把我想要独自一人去网咖查成绩的意愿写成纸条偷偷放在翁鸣哲桌上,用笔筒压着,上面写着如果当天能够带我去网咖的话就在纸上打个勾,但过了许多天,翁鸣哲根本没有回家,而那张纸条也孤零零的躺在桌上没人翻动,就在成绩公布前最後一天晚上,我已经放弃希望躺在床上睡觉时,约莫是凌晨四、五点左右,我感到有一股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我,我慵懒的张开双眼,才发现站在我床边那模糊的黑色影子竟是久违的哥哥翁鸣哲。
「阿志,我书桌上那张纸条是你留的?」翁鸣哲俐落的坐在我脚边,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纸条,正是我一个多礼拜前留在他桌上的,谢天谢地,他终於在最後一晚看到了!
「对阿,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新世纪...」我刚戴上眼睛,话都还没说完,翁鸣哲竟然就一把把我拉起床,看着我书桌旁的时钟说道:「走,不能再拖了,妈妈大约这个时候会起来上厕所!」
虽然还不及问说为何他这麽爽快就答应我,但我仍是开心的拿了查成绩用的准考证,跟着哥哥垫着脚尖偷偷摸摸的下楼梯出门。
我在档车上抱着哥哥,头轻轻靠着他厚实的肩膀,这才发觉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坐过他的车了,这台云豹三年来在轮胎、坐垫上都多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那引擎声仍就豪迈,彷佛就如同一支活生生的云豹在空荡无人、交通号志都转为闪黄灯的凌晨都市中狂奔着。
在翁鸣哲的狂飙下,几乎是弹指间我们就来到了离别以久的新世纪网咖,到了门口我才惊讶於网咖汰旧换新之快,一样昏暗的招牌,店内一样弥漫恶心的烟味与消毒水的气味,但跟三年前相比,萤幕已经全部换成十九寸的液晶萤幕,原本老旧的投币式系统也换成了中央电脑控管开台时数的先进设备,翁鸣哲依旧如三年前般靠着柜台,用钥匙敲着桌面叫道:「彤彤快来!我又带帅哥来看你啦!」
我连忙问道:「甚麽?都凌晨五点了,小彤还没下班?」
翁鸣哲转头解释道:「喔,你不知道喔,自从基测完後,彤彤为了多赚一些钱,现在都熬夜故机台阿,毕竟大夜班的薪水比较多!」
果然,翁鸣哲话说到一半,我就看到夏如彤的招牌小马尾出现在我眼前,这个情景几乎就跟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差别只在於我跟她都长高了约一个头,而她给我的表情从当初的礼貌性的浅笑变成了只有好朋友才懂的小嘟嘴,暗示着我们她正在忙,快去帮她,於是我跟哥哥连忙上前把她手上端盘的几杯饮料分着送给网咖里的客人。
我送完回到柜台後,只见小彤正开心的跟翁鸣哲聊天,看他们之间闲聊的神情,我心中突然升一起一股讶异的感觉,但随即把这个想法丢到脑後,可能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们两个的关系。
夏如彤看到我送完饮料後热情的跟我寒暄道:「阿志,你今天怎麽会来?现在才凌晨五点耶,你偷跑出门不怕被骂吗?」
我假装不在乎道:「没差啦,反正今天大考中心公布成绩,我想第一时间知道你考得怎样...那天最後的社会科你来得及写完吗?」
我话才刚提到社会科,夏如彤连忙紧张的用手摀住我的嘴,一脸心虚理亏道:「嘘!小声一点啦,要是被听到怎麽办...都你啦,那天一直在我耳朵旁念答案,我一回到试场看到题目就情不自禁的选了跟你一样的答案,後来我对了报纸上的答案,竟然都对耶......真不知道要谢谢你还是责怪你...」
夏如彤缠着手指,一脸别扭,显然对於那天社会科作弊的事蹟仍愧疚於心,但我随即拍拍她的肩膀,开释道:「小彤你不能这样想,那是因为那天情况紧急,要不是你没有昏倒,我相信你就算自己写,答案也会跟我一样的!」
翁鸣哲在一旁听得雾煞煞,好奇问道:「你们两个是在讲甚麽阿,怎麽都听不懂?彤彤你不是跟我说这次基测还算蛮顺利的吗?」
夏如彤淘气的用右手食指在嘴唇上作了个「嘘!」的动作,暗示我别跟哥哥说,彷佛一让大嘴巴翁鸣哲一知道就惨了的神情。
此刻,我不但没有任何关於考试作弊的罪恶感,反而觉得能够跟夏如彤一起拥有这样刺激的秘密而沾沾自喜,我连忙继续询问她其它科对完答案後的结果。
夏如彤回到柜台,边整理杂物边回答道:「其他科都还不错,就是数学考差了...对了答案後整整错了七八题耶,我很担心达不到医科班的门槛...」
听了如此回答,我连忙开心的大叫,因为我很清楚夏如彤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女生,如果是她觉得还不错,那一定就是满级分的意思,再加上社会科有我的帮助,应该也是满分,现在就只看数学能达多少分了,如果依照往年兴国医科班要求280分的标准来看,数学错七八题的确很难估计,要看今年的考题跟学生答题状况才能确定,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已经比我当初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替夏如彤设想的都还要好太多了,我当初还很怕夏如彤如果连数理资优班、法政班的标准都没有达到的话,我一定要陪她重新考第二次基测。
但看得出来夏如彤仍对於最後公布的成绩有点紧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翁鸣哲见状哈哈笑道:「唉呀彤彤,不要太紧张啦,我弟是兴国全校第一耶,如果连他都觉得你会上医科班,你一定就会上的!」
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国中这些年,我跟哥哥更加聚少离多,就算遇到了也没空聊学校的事,为何他会知道我是兴国的全校第一名?我看了看翁鸣哲,又看了看夏如彤,这才想到,阿!原来是夏如彤告诉他的,这些日子我都快忘了当初还是翁鸣哲介绍夏如彤给我认识的,夏如彤遇到他会提到我也是很合理的。
距离早上九点大考中心公布成绩还有段时间,夏如彤便开了台电脑要让我玩,但我上一次碰电脑已经是三年的事了,国中原本应有的电脑课也因为资优班的关系全部变成导师时间,对於电脑的使用与各种电玩还是非常生疏,我转头看着柜台,才发现翁鸣哲正开心的在跟夏如彤哈拉,我便凑上前好奇的听听他们在聊些甚麽。
原来翁鸣哲正在跟夏如彤分享他在台湾各地的所见所闻,我在旁听了一会,才惊觉原来国中的这三年,翁鸣哲几乎跑遍了台湾头跟尾,而且频率之高令我咋舌,他可以今天还漫步在高雄爱河灯会的河畔,隔天又跑到台北外双溪钓虾,後天竟又出现在南投山区,这实在难以令人想像,对我来说那些地名就只是课本上的名词罢了,顶多在地理或历史课学到相关介绍,自己却从来没有到过那里走走看看,一来是从小爸爸就不会带我出门玩,二来是国中後为了念书我也从不花心思想过离开新营市、离开台南县,那会是怎麽一个情景?而夏如彤也因为家境关系,也跟我一样仍是个没有踏出过新营的乡下俗,我们两人就倚靠在柜台旁入迷的听着翁鸣哲的各种见闻,我这才发觉,扣除掉念书,我与夏如彤的交集少得可怜,我们甚至从没聊过对於这世界的看法,或是对未来的渴望,充其量只知道夏如彤想要早点毕业,替家庭分担责任,而我呢?我的未来又在哪边?这些年我一直念书只为了随时准备好可以替夏如彤温习,自己却从没有跟她分享过我的想法,甚至我自己也很难捉模自己的想法,尽管我的知识领域已经涵盖了整个高中教育,但那年的我仍是一个国中生,对於未来仍懵懂不清。
那时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只要高中我还能跟夏如彤继续同校甚至同班三年就好,未来对我来说其实不太重要。
就在夏如彤几乎快流出口水的听完翁鸣哲分享他某次在台北高级餐厅吃到的手工布丁口感是如何绵密细致後,时间也来到了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我们三个人挤在柜台的电脑前,夏如彤不断的重复刷新大考中心的网页,想要抢在第一时间登入查询系统,经过上百次的网页重整後,终於出现了开放分数查询的字样,夏如彤紧张又兴奋的叫了一下,慌乱的挥舞双手看着我跟翁鸣哲道:「出来了耶!怎...怎麽办?谁...要先查谁的成绩?」
我微笑道:「先查你的吧,我的成绩应该就跟我估的一样,不会有太大落差,顶多社会科写太快,划卡错误。」
夏如彤抿着嘴唇,颤抖的用键盘打了查询成绩需要的准考证号码跟姓名後,滑鼠移到查询按钮键,迟迟不敢往下点,其实我也屏着呼吸,心中紧张的怕夏如彤的成绩如果不够理想,她一定会大失所望。
翁鸣哲似乎觉得这样的僵持太别扭与紧张,笑笑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阿志,既然胆小鬼彤彤不敢查,就先查你的好了!」
夏如彤连忙不服气的用手搥了一下翁鸣哲,嘟着嘴道:「我哪有不敢查...我只是有点紧张嘛!」
当时的我因为也有点紧张,并没有发现夏如彤与翁鸣哲这样亲昵的动作是不曾发生在我跟她之间相处的,我听了哥哥的话後,默默点头并跟夏如彤交换位置,慢慢的敲上了我的准考证号码与姓名,轻轻的点下了查询,过了约莫三秒钟,便出现了我的成绩:
「
准考证号码:107170101考区:台南县新营高工考生学校:兴国中学国中部
考生姓名:翁鸣志
国文科成绩:60英文科成绩:60数学科成绩:60
自然科成绩:60社会科成绩:60总分:300(PR99)
」
果然如我预料般满分,我故作轻松的耸了一下肩膀,结果夏如彤竟然比我还开心,双手按在我的椅背上跳着,大叫道:「哇!阿志你真的300分耶!好厉害喔!」
翁鸣哲也得意的搂着我笑道:「好小子,满分是吧!这下次回去爸爸不知道要开心多久了!果然是翁家之光阿,哈哈哈!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翁鸣哲的弟弟竟然基测满分!」
我眯着眼,没有多说甚麽,起身把位子还给夏如彤查询,毕竟比起自己,我更关心夏如彤的成绩。
终於,夏如彤又再次打好准考证号码与姓名,却又迟迟不敢点下查询键,看着她抿着双唇的神情,我也紧张的不敢说话,就这样持续了约三十秒,又是翁鸣哲再次打破沉默,叫道:「彤彤你是在怕什麽啦!想那麽久分数又不会比较高!」
语毕,翁鸣哲竟伸手握着夏如彤的小手,果断的往左键一点,又过了三秒,萤幕显示出夏如彤的成绩:
「
准考证号码:107170131考区:台南县新营高工考生学校:兴国中学国中部
考生姓名:夏如彤
国文科成绩:60英文科成绩:60数学科成绩:43
自然科成绩:57社会科成绩:60总分:280(PR97)
」
我们三双眼睛、两副眼镜就这样盯着萤幕许久,翁鸣哲看了看夏如彤有点呆滞的神情,用手轴轻轻的靠了我一下,小声问道:「喂,280分......算不算高分阿?」
我点了点头,肯定道:「当然高分,要是去年,这成绩连北一女都进得去了!更何况今年题目还比较难!我想一定是太高分,小彤愣住了...」
翁鸣哲这才松了一口气,并作了一个我这辈子永生难忘的动作,他竟从椅背後方一把抱起呆望电脑的夏如彤,边旋转的边开心的叫道:「太好啦,这样彤彤你就可以继续念兴国了对吧?」
奇怪的是,夏如彤并没有被突然抱起而感到惊讶或反感,似乎已经很习惯翁鸣哲这样狂欢的庆祝方式,我这才又发现一个刚刚没注意到的小细节,翁鸣哲对於夏如彤的称呼从三年前的「小彤」变成了「彤彤」,虽然只是很细微的改变,但再加上刚刚我所见他们两人间的神情与动作,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正当我马上摇着头安慰自己这想法不可能是真的时,翁鸣哲却再次的用行动印证了我的猜测,他抱着夏如彤旋转三圈後,竟突然往夏如彤的樱桃小嘴吻了下去,而夏如彤不但没反抗,竟还顺着动作搂住了翁鸣哲的肩膀!
我第一时间的想法是:这一定是在作梦!一个天大的噩梦!这怎麽可能!
但命运似乎不愿给我喘息或任何逃避的机会,翁鸣哲深吻片刻後,温柔的把夏如彤放到椅子上,夏如彤有点害羞道:「叫你胡子刮一刮都不停,每次都好痒噢!」
翁鸣哲得意的说道:「有胡渣才有男子气概阿!哈哈!阿志你说对吧?」
如果说刚刚夏如彤面无表情的看着萤幕叫作呆望,那此刻我望着他们两人的神情应该就叫作绝望了!
我退了两步,靠着墙壁,轻轻的摇着头傻笑,心中仍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翁鸣哲发现我的神情後,竟好奇的问道:「甚麽?彤彤,你该不会还没跟阿志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吧?」
夏如彤没好气道:「没有阿,我不是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吗?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男朋友是个小混混,那多丢脸阿!」
翁鸣哲马上笑着反驳:「谁跟你说我是小混混,我可是绅士好吗?有礼貌的绅士!英文叫作...怎麽念啊?喔!叫作尖头们!」
夏如彤噗哧一笑道:「哈哈哈,甚麽尖头们?发音这麽烂也敢讲英语阿?」
翁鸣哲自己也觉得好笑:「是你不懂啦,我这个腔调可是英伦腔,很高贵的!」
看着他们如此亲密的打情骂俏,我心顿时苦得说不出话来,我的思绪非常紊乱,有好多声音在我心中撞击着,为什麽他们会在一起?为什麽夏如彤不跟我说?为什麽夏如彤是选择哥哥而没有选择我?为什麽我对夏如彤这麽好她却没有选择我?为什麽我这麽笨?为什麽我不早一点告白?为什麽?为什麽!
有好多个为什麽,却都是再也回不去的为什麽。
从此,我终於了解人为了保护自己,是会选择性失忆的,那天我再也听不见他们之间嘻笑的话语,或者说我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话语,我就像个行屍,再也记不起之後他们跟我说过甚麽,也记不起我们是甚麽时候回家的,等到我再次恢复知觉後,竟发现我是窝在自己的棉被里偷偷啜泣,枕头已经湿了一片,门外响着碰碰的敲门声与妈妈的呼唤:「阿志、阿志!你怎麽了?怎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你是不是考不好很难过?没关系跟妈妈说,不要太沮丧,还有第二次基测。」
我翻开棉被,望向窗户,才发现天色竟然充满悲凄的血红,原来竟来到了黄昏时分,我揉了揉肿痛的双眼,打开房门,看到满脸担忧的妈妈站在门口,她温柔的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柔声道:「阿志,你是不是考差了?不要太难过,人生本来就会遇到许多挫折。」
我摇了摇头,小声道:「妈,我不想念兴国了...」
妈妈讶异问:「怎麽这样?当初你不是跟我们保证会继续念吗?你老实说,是不是考差了,没办法上医科班?其实妈妈也觉得你压力太大了,如果没办法念医科班就算了,念其它班也是不错的,剩下的妈会帮你去跟爸爸谈,不要难过了好吗?」
我继续摇头道:「妈,我没有考差,其实我拿到了满分......但我就是不想念兴国了!我再也不要念兴国了!」
妈妈紧张的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担心我受打击太大而语无伦次道:「阿志你怎麽了?不要乱说话阿,如果真的考满分,那你怎麽会把眼睛都哭肿了呢?」
正当我有气无力的想多说几句,让妈妈知道我是真的考满分的时候,走廊传来爸爸兴奋的声音:「小芳!是真的!我们儿子真的考满分,刚刚兴国的教务主任打电话来说,阿志是今年第一次基测全台南县唯一的满级分,要求我们一定要让他继续念兴国!」
妈妈转头看着满脸通红兴奋的爸爸,这才相信我是真得拿到满分,但他又转头看着满脸悲戚的我,喃喃自语道:「可是你儿子说他不想念兴国耶...怎麽办?」
原本还在房间外走廊另一头的爸爸听到後,马上走过来激动道:「怎麽可以,当初会让他去考基测不就是因为他再三跟我们保证会继续念兴国吗?作人怎麽可以出尔反尔?」
爸爸走到房门口後,正准备要训斥我一番,但看到我哭肿的双眼跟湿了大半的上衣,他也愣了一下,便马上被妈妈拉回客厅,并把我一人留在房间。
接下来的整个夜晚,我就坐在书桌前,但书桌上没有放任何书本,房间也没有开灯,我就在漆黑的夜晚里失魂落魄的想着白天夏如彤与翁鸣哲的对话,耳朵传来阵阵妈妈与爸爸的吵杂声,他们似乎正为了要不要继续让我念兴国而争执着,听得出来妈妈是真的很担心长年的读书压力会让我崩溃,认为顺着我的意思让我念其它学校也好,但爸爸马上就反驳道,新营根本就没几所像样的高中,如果不念兴国难道还会有其他选择吗?其实当时的我根本不在乎父母的结论是甚麽,对我来说我幻想中的高中生涯已经破灭了,那个充满跟夏如彤一起上课、一起嘻笑的高中生涯都只是空想,当然我可以若无其事的继续念高中部,继续与夏如彤同班,但这有甚麽意义?只是徒增我的痛苦罢了,我终究不是圣人,我没有那种成人之美!如果不能在一起,那就让我逃避吧!此刻我才真正了解甚麽是愁,什麽叫作说不出的痛、哭不出的伤,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父母坚决要让我继续念兴国,那我就逃家吧!逃到天涯海角,瑟缩在一个不会出现翁鸣哲跟夏如彤的角落。
不知过了几小时,我的房门再度被打开,妈妈探出头来,帮我打开了电灯,她柔声道:「阿志,我跟你爸已经讲好了,既然你不想念兴国,那我们也尊重你的意思,毕竟你也已经16岁了,也开始要替自己负责了,只是我们的前提是,你一定要继续升学,而且要念普通高中,我跟你爸在夜市摆摊这麽多年,真的很辛苦,要有好的出路还是要念大学才是,而且你成绩这麽好,不念又更可惜!」
原本我都已经要起身开始收拾离家出走的衣物,没想到竟听到爸爸愿意妥协,或许是妈妈对於他这样的高压教育也觉得不妥吧,其实我只是单纯不想继续念兴国了,要念哪间高中我都没差,既然妈妈都这样说了,我就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她的意见。
妈妈似乎早知道我会有这样的举动,便表示她也认为私立高中的压迫性太大,均衡性也不足,怕继续念只会让我变成考试机器,她也觉得我应该念公立高中,刚好我的舅舅是在台南市工作,建议我可以选填台南市的公立高中并借住在舅舅家,毕竟台南市是台湾南部颇大的都市,在城市念书也比在乡下来得有竞争力。
一听到能够离开新营,我连忙点头表示愿意去台南市念书,就这样,经过一天的剧烈打击与变化,我的高中志愿卡上从原本的兴国中学变成了台南一中,并就此前往了我候鸟生涯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