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头很沉,脑子里乱糟糟的,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有时又像是清醒着冒出各种各样的念头,比如忽然觉得那些想做变性手术的人,会不会身体里寄存的,也是相反的一个灵魂;又或者这个年代会否有一个小说里,脾气古怪的神医,无所不能,包括变性;然後暮春出现,「对不起,我没有断袖分桃之好」,他说,羞愧的我无地自容,还有些场景和对话,连我自己也记不大清了,而且出现的不止暮春一个人,他们的面孔陌生,却感觉和我是非常熟悉的人。
第二天巳时爬起来,早日上三竿,忍着欲裂的头疼,暗暗诅咒自己尽胡思乱想,搞得一觉睡过了时辰,可暮春怎麽没来喊门呢,还是我睡死了没听见?
一穿好衣服我就着急去拍暮春的门,里面却静悄悄的,一点动响都没有,奇怪,难道暮春等我不及已经出去了,他又能去哪儿呢,我忙不迭地跑下楼。
头日里的那个夥计正在忙着清点帐目,堂内桌椅旁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客人,边喝茶边聊天,看样子像是在等中午饭,我径直走到夥计跟前:「请问!」
他抬头看到我,寒暄道:「哟,小客官,你醒啦,想吃点什麽?」
「不是,我想问你,知道我大哥去哪里了吗」有那麽几秒钟,我甚至怀疑暮春是不是丢下我跑了。
幸好夥计否决了我的猜疑,「啊,那位客官早就出门去了,不过他没说去哪里,小的也没敢多问,他只叮嘱小的告诉您,您要是起床他还没回的话,就请您在店里多歇息着,莫要到处乱跑,他办完事一准儿就回」
我脸上一红,这个死暮春,我什麽时候到处乱跑了,还要个店小二来唠叨,於是转身就往楼上去。夥计在後面跟着喊:「客官,客官,您不吃饭了吗」,「不吃了」我赌气回房。
不让我参与也就罢了,估计在这城中暮春也不会有什麽事,自己反正头脑昏涨闷痛,浑身倦殆,即使喊了我,只怕我也很难提起精神跟他东跑西颠。平心而论,暮春嫌我也是很正常的,要武功没武功,要机警没机警,曜的前生是什麽不好,偏偏是个杀手,暮春身经百炼,我唯一受过的集训就是军训,还学校毕业N多年了,回到这个以暴力强度为准绳的年代简直就是一无是处,来了这麽多天,困绕我的依然还在继续困绕,谁能帮帮我呢。
拥着被子,我很快接着春秋大梦,因着内心的烦闷,境况和头晚差不多,胡乱的梦境似有似无,不时跳出来没见过的熟悉的陌生人,咭哩呱啦说些我听不明白也记不起的话。
店中的夥计大概来敲过两次门,问我要不要吃饭和吃药,我也不确定这是梦还是真的,反正我是绝对没起床开门过,只回答了一两句,翻个身又继续会见下一个人物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暮春再次出现时,我已经快累死了,见了他就象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你去哪里了,这麽久」我虚弱地问,如同大战一场之後的精疲力竭,他回答的是什麽我没听清,然後我被他拉进怀里,嗅着那温暖的男性气味,我几近哭泣地说:「别再离开我了,别把我一个人丢下,求你」,这个时候,感觉暮春和曜又似乎合二为一。
他紧紧抱着我,柔润的唇就在我耳边摩擦,「好」他说:「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永远都不会」,这一句话我听的分明真切,顿时心中坚硬的茧壳如蛹裂蝶破。
曜!不,不对,曜怎麽会在这里,尽管是同样的一句话,一个字不差,可拥抱的碰触却这样真实,暮春曜楚!电光火石般的念头转过脑海,我的心沉了下去,绝对是,暮春曜楚,甚至我还清晰地听到了心跳,这不是梦。
最後一丝梦意挣脱而离,我却一动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此刻起身导致彼此的尴尬。暮春是怎麽进来的,我明明记得回屋後就插好了门,这是我在外面住宿的习惯,即使和曜一起住宾馆,临睡前我也从不会忘检查门锁好没有,那麽就是我自己起来开过门?不是吧,我现在不仅有幻视幻听还有梦游了?如果是这样,暮春所说的那句,到底是我真听到了,还是潜意识里把他和曜重叠了。
偏偏在这当口,喉咙里直发痒痒,忍也忍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你怎样?哪里不舒服」暮春松开我,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关切道,我咳得直摇头,哪里是什麽不舒服,肯定是在暮春怀里呛口水了呗。
好容易平服下来,我边喘边装做懵懂的样子问:「咦,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怎麽进我房间的,没人告诉过你进别人房间要敲门的吗」
暮春说:「我才回来啊,我一回来店小二就说你一直没下楼吃饭,我就上来看看,敲了门你也没答应,所以我顺手一推,门就开了,没人告诉过你在外住店要锁好门户防止小偷的吗」
「我……」我无言以对,再看暮春脸上神情自若,丝毫没有什麽别扭尴尬,要麽是我听错了,要麽就是他说的意思并不是我误以为的那样,不管哪一种,看来都只能是我的误会。
「为什麽不吃药,也不吃饭」暮春温和地问,却并没过多责备的意思,我只好告诉他自己头很痛,所以一直在昏睡,可能是最近老处於紧张状态造成的。
「那我现在就带你下去吃饭吧」暮春说着就从床边起身,将搭在椅子上的外衣给我披上。
「不着急」我拉住他:「我一点儿都不饿,吃了不少零食,你今天一天去哪里了?为什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
暮春拍了拍我的手,重新在床边坐下:「想知道是吗,我这就统统告诉你」他微笑着,眼睛闪闪发亮。
原来,暮春是在我们覆水之後改变的主意,因为路程的耽搁,我们若按原计划赶到江庭,至少还需三日,而长风府到时必已赶来峤河镇主持每年一度的花神大会,这样就会和我们错过,所以不如先在这峤河镇守株待兔,即使行刺不成,再赴江庭寻找机会也不迟。
最主要的是,在峤河镇下手比在江庭有利的多,长风府的掌门长风猎命,是靠走镖起家,这些年因着和朝廷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声势日壮,几乎垄断了以江州为枢纽的,南北主要经济命脉。三年前,长风猎命因眼疾导致双目失明,将长风府的主要事物移交给自己的儿子长风怀瑾,自己则坐守中帐只在幕後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而年轻的长风怀瑾也算不负众望,不仅管带门属有方,同时亦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若假以时日,长风府很可能超过天下第一城云烟城。
可惜,也许就是因为长风府近年太惹眼,八重桃花接下十万两黄金的巨额生意,取长风猎命和长风怀瑾的人头。当然,十万两黄金只是定金,事成之後,对方还会付上另外十万两黄金,长风猎命和长风怀瑾一人十万两黄金,他们非死不可,八重桃花接下的单子,从未失手。
不过长风府也不是吃素的,长风猎命纵横江湖几十年,其下门属并不比云烟城少多少,单就长风猎命和长风怀瑾身边,功夫在血桃花百隐燕、百隐妍姐妹之上的就不下十数名。就算阿阑本人还活着,加上暮春曜楚,他们俩人一起出手,想要击杀长风家掌门也并非易如反掌。
何况如今,我这个李代桃疆的假阿阑又形同废人一个,刺杀计画更是难上加难,暮春认为一个人出门在外,无论防范的多麽严密,也比不得在自己地盘上周到,尤其是在热闹人多的场合,只要对方一有疏忽,他就有把握得手。
长风猎命,想来猎过无数人的性命,未曾料,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猎命的目标,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会不会也有人在风中长叹: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