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暮春曜楚,并没有把自己的不安和疑虑说出来,而是继续问他:「荒岛?那我们现在怎麽办呢」。
「现在?」暮春笑了笑,帮我掖好被角:「当然是睡觉了」
「可现在是白天那」我疑惑地再次望了眼屋外,确定自己并没有发梦。
「呵,白天怎麽了,你还不是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睡觉,休息,待会儿老伯煎来药,我就拜托你服下後好点,能让我们明天就启程,早知道你这麽差劲,我就不该同意带你一起来」暮春就有这本事,说着说着话,绕着弯就损上我了,也不知真阿阑活着时,怎麽跟这家伙和平共处的,我要不是念及他是曜的前身,又亲见到他真正焦急担心的样子,说不准早扑将上去暴拳一通扁他个稀巴烂。
但他本来就是这副死嚼不烂的德性,跟他计较也没用,再者我两次梦中都见到了那个令我畏惧的人,尤其是这一回,那情景、一言一语都显得那麽真实,让我不得不心存谨慎,万一要是真跟暮春曜楚翻脸,我就再没有理由留在这个世界了。
所以此後,我恐怕都要隐忍我的脾气,免得给人握柄,便宜你了,暮春,权且就让你多逞逞口舌之快,以後慢慢有的是机会跟你算帐。我不恼反笑,故意拉长声调说「小爷我不跟你计较,小爷身子好得很,不用服什麽药,现在就可以启程」
「你,你你还真敢吹」暮春瞪圆了眼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还用手挨我的额头,确定我有否发烧,然後撇着嘴角叹气:「果然昏聩的厉害,你自己还不知道吧,要不是碰上那位老伯懂些医理,及时给你针灸施治,你还能不能醒过来还两说呢。」
「哦?」我愣了愣,敢情老者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究竟怎麽了?」
「哼,还好意思问呢,都是你那麽爱臭美,早叫你不要洗澡,你偏不听」暮春两手交错横抱於胸就开始数落我:「你本来身体就没完全恢复,泡了那麽久的凉水,能不风寒侵体吗,没隔多久又泡了一次,跟着连番的劳顿,早就是强弩之末了,虽然靠外物和外力强行输纳真元,表面看似好转,实则虚不受补内损更重,及至青螺湖覆水,寒毒已深入五脏六腹,你说你,自己又不行,还偏逞强好胜的,结果怎样,现在连命都在危旦,我看你还是老实修养成不成,你不是想找回从前的记忆吗,那就给我活着,跟我一起回去,活着!这样就可以,听清楚了?!」
说到最後,暮春曜楚的语气已经很强硬,不容分说。我安静地躺着,好象我遇到的男人都很跋扈,但暮春至少还在乎我的生死,不管他是出於什麽理由。
意外地,他没有听到我跟他倔强,不免多注意了我两眼,我深深落寞地看着他:「暮春,暮春曜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没动,眼神中飘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探究,我温柔微笑:「我的真名其实叫穆羽楠,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假如有一天我活不成了,暮春曜楚,你记着,我叫穆羽楠」
「穆羽阑?怎麽你从没说起过,你记起以前了?」天呐,暮春大概太习惯叫阿阑,竟把楠听成阑。
我怔了怔,阴差阳错的误听,是了,他和曜不尽一样,我也不再是穆羽楠,曜的楠楠,而是暮春曜楚的同门杀手阿阑,唉,天意如此,有多少无奈啊。
「穆羽阑」我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听错了也好,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就当我重新活过一场吧:「不,我没有记起从前,从前仍然是空白一片,但我知道自己是穆羽阑绝不会错,不过,你心里记得就好,平时还是叫阿阑吧」
我淡淡说道,同时扭转了话题:「我醒来时,好象听到你跟那位老伯说到什麽镇?」
暮春凝视我片刻,见我扯开谈其他,竟也没多问,回道:「没错,峤河镇,老伯说他可以用自家的小船送我们」
「怎麽是峤河镇,我们不是到……」话还未说完,就见暮春施了个眼色,手指竖在唇边,同时瞟了瞟屋门外,我明白了这其间定有缘故,於是立即噤了声,不再多嘴。
暮春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朗声说道:「我去瞧瞧你的药煎好没有,你乖乖躺着」说完,就走了出去。
耐着性子躺了好一阵,方见暮春返转,手中多出一碗汤药,他一进门就回身插好了门闩,从怀中取了月轮珠放入汤药,待了会儿未见有异,这才拿出月轮珠在墙角的抹布上擦净,重新放好,并端了药碗,扶我喝下。
从小我就怕中药,这碗浓稠苦烈的汤药喝得我胃中翻搅,几欲作呕,然後就昏沉沉睡去,连後来暮春给我端来的饭食,我也没咽下几口,推到一边只管蒙头大睡,好象几百年都没睡够似的。
迷糊里,大概是晚上又被灌了一道药,期间,暮春曜楚两次用热水给我擦拭身体,换掉了我汗水湿透的衣衫,我则毫无动弹能力,随他摆布,反正是阿阑的身体,我潜意识里想着,还嘿嘿地暗乐,接着继续昏睡,竟然一宿无梦内心和稳。
这样一直到黎明前,我才全身轻松地彻底清醒过来。
油灯还在微弱地亮着,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火盆,火炭半明半暗,上面还架了一壶水,正在噗噗冒水汽,暮春坐在木桌旁靠墙睡着了,脸歪过一侧,看来是累极,完全没发觉水烧开,桌上还搁着个粗陋的盆子,半搭着一条毛巾。
我没惊动暮春地下了床,先拿抹布裹了壶提手,把开水搁在一边地上,再看盆中还有半盆剩水,就捧了盆,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准备自己去把剩水倒掉,木门咯吱一响,吓得我忙回头看暮春是否被吵醒,还好,他只是把头又歪过另一边,继续相约周公。
吁了口气,我赶紧闪身出门,来到小院中。说是小院,其实也就是用竹篱围了一圈,院中有几个支架,搭着渔网,显示主人是渔家无疑,和我们这间泥坯小屋相隔数米远,还有一间更小的屋子,黑乎乎的未见有灯,想来主人也还在安睡。
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水池,也是,这荒乡僻壤的渔夫,哪有那麽多讲究,於是,我便走去推开竹篱栅栏,将剩水泼到了外面,虽然身体感觉上好了许多,可做这点小事儿还是让我气喘,虚汗不止,生前我也不是什麽娇滴滴的女子,跋山涉水多少经历过,连去条件极为艰苦的少数民族区写生也坚持下来了,不曾想今时今地竟毫弱到了这般田地,扶着栅栏,我歇了几口气,才又折身回屋。
刚刚经过那间小屋,就要进我和暮春所住的房子时,猛不丁儿听见黑暗里一声轻咳,吓得我手上的盆都几乎摔掉,顿时立住,回头往轻咳的方向张望,小屋窗户里依然黑洞洞的,屋门也没见打开。
真是自己吓自己,人家咳一声很正常嘛,正这麽想着时,屋内的人却开了口:「这位小公子,你重病在身,刚见起色就出来走动,若再受了风,只怕令兄就要责怪老朽医道不精,无力救治你了」
我大汗,正欲道歉并感谢这位我还没见过面的老人,身边却不知何时多出来个人影,抢先开口道:「老伯施援之恩,在下感激不尽,哪里还敢责怪老人家,都是我这位四弟年轻不懂事,又生性好动,扰烦到老人家,在下在此代为赔罪,还望海涵,我这就责他回屋」说着,把我拦腰一抱,就提回了屋,气呼呼地往床上一扔,又拿走了我手中的盆子抛到桌上,最後,蹙着眉头在椅子里坐下。
「怎麽回事你?」暮春黑着一张脸。
而我心里想的是,这古代人怎麽都这麽无声无息,神出鬼没地吓人,那老伯也是怪,好好的出来说话不行,还躲在黑屋子里阴阳怪气,我只活动一下,就把你们给惹了个遍,我这个霉鬼,不一般的霉啊,简直是霉力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