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芋之歌 — 第三章 貴人 1

Casarama亚洲区总经理办公室空了好几天,杜伯陪伴着宏总在大陆的门市和工厂视察一个礼拜,平常遇到老总出差,除了处理例行公事,和三不五时老总用Notes传来的临时命令,但心情上免不了比较轻松,至少不需要遮掩电脑萤幕上随时开启的即时通信箱。

但这几天白雅惠却一点轻松的心情也没有,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少了可以分心的压力,悲惨的情绪却更是漫无止尽地扩张着,她宁可老板不要出差,像往常一样盯紧她的工作,至少,她有理由加班到很晚,而不是回家面对冷冰冰的气氛,和丈夫那张沉默控诉的脸。

星期六晚上李一德没回家,隔天也没有。习惯了每个星期天到公婆家,突然面对空下来的一整天和寂静的家里,她竟然不知所措,花了一个早上将家里每个角落都打扫好,坐在餐桌上吃着简单的午餐,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独自吃饭了。在公司里有芊芊美里陪着,下了班之後有一德,结婚前有父母,结婚後有丈夫,她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其他女人落单时,都做些什麽呢?

她决定附近的公园闲晃,偷偷观察其他人。周末的公园里充满小孩的嬉戏声,三三两两的人群,独自一人的,大多正努力作着运动,不管真实情况如何,她感觉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拥有着踏实有目标的生活,除了她自己。

她不知道和一德坦承那晚发生的事情,自己究竟期待些什麽,他的了解?更多的包容?还是自由?和一德分开,忘了生孩子这件事,将人生打碎重新来过?坐在公园里,突如其来的孤单感让她慌张起来,她这样一个女人,连一个周日下午都不知道该怎麽打发,有什麽能力独自一个人面对空白的人生?

一德那天晚上从父母家回来,带回一些公婆准备的好菜,他对她视而不见地走进卧室里更衣就寝。那晚躺在这个突然变成陌生人的丈夫身边,她几乎无法呼吸,习惯了的罪恶感夺去她所有好不容易厘清的反省和思绪,她像个孩子,因为做错事被锁进一个黑暗的房间,不知道该怎麽办。

她一夜无眠地期待着星期一上班,期待着中午和芊芊美里的聚餐,怀孕的问题她从没和朋友们提过,现在也不知道该从何提起和丈夫的问题,她只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为什麽是芊芊打电话给一德?

林芊芊是个圆脸可爱的女人,二十九岁但因为娃娃脸的关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她亲切甜美的特质让她出色地担任着Casarama总公司对外的最佳门面,个头娇小声音娇嗲,也深受男人欢迎,但不知道为什麽,她总有办法爱上世界上最不适合的男人,还好想法正面开朗的她,很快的就能从一次又一次错误的感情里站起来,林芊芊的感情状态,不是在单恋中就是在热恋中,失恋的状态总不会维持太久。

奇怪的是,林芊芊却对面具晚会里精挑细选的二十个鸿海工程师一点都不心动。

「我阿,」她神秘地笑笑,「喜欢一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那些工程师站在他旁边阿,根本连替他擦鞋都配不上。」

「不会是烧烤店那个打工男吧?看起来就是一副劈腿男的模样,你头上是装有坏男人雷达是吧?二十几个好男人让你挑,偏偏你就是没一个看上眼的!」高美里瞟她一眼。

林芊芊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神情诡异地笑而不语。

正在总公司稽核人事的艾莉丝也加入她们的午餐,在老总家和她聊过白雅惠最烦恼的问题後,她感觉心理上和艾莉丝很亲近,因此拉她一起吃饭,经历过面具派对的狂欢後,美里和芊芊在不知不觉中也将艾莉丝视为好友团的一份子,不再将她看成高高在上的总部主管。为了艾莉丝,三个女人自然的将对话语言调整为英语。

「那很像我耶,我老妈也都这麽说我。」艾莉丝边吃沙拉边说。

芊芊对艾莉丝很好奇,问起她以往的情史,虽然没提起自己离过两次婚的故事,但她说起其他的感情经历,已经让相对单纯的芊芊听的一愣一愣的。

白雅惠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美里,精神有点不集中,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芊芊和艾莉丝的对谈,那个晚上她在离开包厢前,还看到美里和一个打扮邋遢,带着蜻蜓面具的男人打得火热,她应该也有不少故事可以分享。虽然已婚,但她喜欢听听好友们的爱情冒险,她们也不介意说给总是静静聆听,不妄加批评也不急着出主意的白雅惠听。

「对了小白,李一德没误会你吧?」她突然发现芊芊正对着她讲话。

她窘困地抬起头,看着一脸兴致高昂的芊芊和艾莉丝,美里也从漫游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好奇地看着她。「误会什麽?」

芊芊解释:「哎呀,你那晚眼里只有汤继文那个书呆子,都没注意到小白喝醉啦?」

听到那个名字让美里表情僵硬起来,她呐呐说道:「喝醉?我後半场就没看到她了,还以为她先回家了呢。」

一旁的艾莉丝眼神奇怪地看着白雅惠,用吊人胃口的语气说:「小白阿,有艳遇呢。」她也跟着芊芊美里喊起她的小名。

「艳遇?!」芊芊喊了出来,兴奋地说:「你不是叫我打电话给小白老公,说她在我家过夜?怎麽?你们两藏了什麽秘密?」

白雅惠难为情地涨红脸,眼里的请求让艾莉丝收敛起捉弄的表情。「我在外头吧台看到醉倒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小白,她那个状况那能回家阿?所以才要你帮忙跟她老公编个谎言罗。」

美里芊芊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这哪算艳遇阿?太肉脚了,不是叫你趁机找个男人来和李一德比较比较吗?」美里批评道。

芊芊跟艾莉丝解释起白雅惠的模范老公,和他们初恋,爱情长跑後结婚的背景。

从头到尾任由朋友们评论的她,突然地红了眼眶,整个周末的情绪挑在这个时候决堤,吓住了餐桌上其他女人。

「小白,你怎麽啦?」美里伸出手臂环住她。

她噙着泪水,摇摇头,试着说话却说不出来。

艾莉丝脸上有着理解的表情。「老公还是生气了?」

芊芊惊恐地说:「不会吧?是不是我说错话,穿帮了?」

「不是你的错。」白雅惠困难地说:「是我自己跟他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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