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省城生活了四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很喜欢这座魅力之城的。这里的人热情好客、幽默大方,当华灯初上的时候,你走在沿江边,便能深刻地领会到,这座城市所独有的韵味。
南门口四娭毑的小龙虾,满盘的辣椒红红的映在热油中,与龙虾交相辉映,咬一口便是满口浓香,汁水味正浓郁。接着便辣得你泪流满面,可却是越辣越想吃,愈吃便愈发不想罢口,这是最生动的恶性循环。
隔壁五娭毑的臭豆腐,那是远近驰名。老远你就能闻到一股恶臭,若是你第一次接触到它,定会捂鼻迅遁。可是当你真的习惯了它,你就会爱上它,会深深地被它迷上。就像陷入爱情的魔掌中那样,越发深陷般不可自拔。
在省城念书的时候,我就常和室友们来南门口光顾。一是为了解馋,二是为了来看帅哥。要知道,这沿江边的小摊店里,一到深夜,便聚集了无数的刚从夜店中散场的红男绿女。这其中自然有恩爱牵手的情侣,但大部分的还都是单身。据说那些个来省城的明星们,也会时不时的来南门口逛逛,这就更让这条原本就很出名的小巷,更加的名声在外。
这次来省城,是由公司一位分管行政的副总带队,住的地方就在省公司旁边的一家宾馆。安顿下来後,副总去忙交接的事去了,剩下我们十几个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晚上要去哪里的好。
我们这批人中,多是在公司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员工了,像我这样才进公司半年不到的新人,也能赶上这次机会,他们觉得真是老天不开眼。很明显,我和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他们激烈地讨论问题时,我根本就插不上嘴。或者说是他们自动无视我了。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又没有真的将这份工作作为终身职业来看待,以後结婚了,我可就是正正经经的老板娘了,有几十个员工可以任由指使。我又不傻,放着老公的事业不帮着打理,还做哪门子的员工啊。
因此他们说他们的,我自顾着拿起手机来翻着电话号码。
有几个大学同学,毕业後留在了省城工作,虽说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挚友那般的亲密无间,但好歹也是同窗四年,也合法同居了四年,这份情谊,多少还是值得珍惜的。
马春莲是这些大学同学中,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她是个很朴实的农村女孩,为人也真诚,所以我和她走得最近。毕业後她在一所小学任教,我俩还时常的通通电话,联络一下感情。因此我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
「我正准备去上课呢,你待会打来不行麽。」马春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我连忙说:「恩啦,你去上课先吧,我现在在省城呢,你下课了就赶紧打电话给我啊!」
课四十五分钟,那就意味着我要在这仍旧吵杂的环境中继续煎熬着。
这次是全省的业务骨干培训,各个地方的分公司都有派人来。原本是定在省党校开课的,可党校那边因为临时另有安排,所以上课的地方改在了这家准三星的小宾馆里。我们是最早一批来省城的,其他市的队伍估计这会还在路上,因此明天,或许後天,都不一定能开课。副总刚才交代过了,今天可以自由活动,只要在晚上十点前回来点名就好。
既然这样,那与其在这里待着听他们吵闹,还不如现在就动身去马春莲那里。於是我和谁都没打招呼,悄然地离开了宾馆。
朝阳小学在市中心,马春莲就在那里任教,其实说起来,我们住的宾馆离她那里也不远,不过城市大了,交通就自然有些堵塞,的士磨磨蹭蹭的在路上挨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到。我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店里买了瓶饮料,坐在店门口开始等马春莲下课。
校园里孩童们的嬉笑声,透过不高的围墙传了出来,这大概是哪个班在上体育课吧。小时候上学时,最爱的就是上体育课,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和同学们在操场上疯。那时候真的是最天真的年纪,我还记得念六年级的时候,全校都疯狂地迷恋纸板,无论男女生,书包里都是厚厚一叠的纸板。
一到下课的时候,走廊上便会聚集着一堆堆的人,围在一起打纸板,谁将纸板打翻了边,就算是赢了。输的人垂头丧气咬牙切齿地念到,等会做一个超级大超级厚的纸板来,看我不把你的纸板打翻才怪。赢的人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心想着,等下节课後,再多赢几张回来。
其实纸板那玩意,没什麽技术含量,就是自己用纸折的,靠的全是自身的力量和速度来取胜,纸板的厚度,只是起到一点点的作用而已。可那时候小啊,鬼知道那麽多物理道理不是,所有的人都以为,只要纸板够大够厚,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是这做纸板,需要大量的纸来做原料。有的同学是下了血本的,撕了整本的新作业本来做,可到头来还是输得乾乾净净。再撕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要是将所有的作业本都撕了的话,那接下来老师会先将你撕一遍,回家後父母会接着再撕一遍。所以疯狂游戏的背後,需要的是大量的原料。
别的人都在费神怎样才能获取大量的纸来做板,可我却不愁,虽然我并不随波逐流的和他们一起玩这种弱智游戏,可并不代表我不会折纸板。相反的是,我的纸板折得又大又厚又好,因为我用的全是十六开的杂志纸来做的。老爸虽不爱念书,可家里的杂志却不少,阳台上堆积了好几摞比我还高的旧杂志。
这种大开页做成的板,自然要比那些三十二开作业本做出来的板要个大,杂志纸张本就要稍厚些,做出来的板紮实劲道,用力拍下去,刮起的小旋风,足以让那些单薄的小家伙们,羞愧地翻身。最初我只是折着给几个相好的同学们玩的,可随着他们杀遍全班无敌手时,石氏出品的杂志板,受到了各年级同学们的热情追捧。
活是不能白干的,因此有同学提出用一毛钱两块纸板的价钱来诱惑我。我向来就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人,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的东西多了去了,贴画啊、彩色线绳啊、七七八八的学习用品啊等等等等,只需几毛钱就可以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买得到。最主要的是,小店里还有许多令人见了就挪不动脚的各色零食,我日後那对食物毫无抵抗力的坏毛病,就是念小学时养成的。
於是上课折纸板,成了我的必修功课。我的速度很快,一般来说,在没有老师注意的情况下,一节课可以挣到四至五毛钱。当然,这也要看我从家里带了几本杂志而定。最初那一两个月里,石氏纸板差不多占据了全校市场的主导地位,大家几乎人手一叠石氏板。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了,首先是大家的武器级别都升级成一样的了,输赢又变得艰难起来,有些同学开始抱怨我没有控制好出品数量,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
花钱买了响当当的名牌货,原本指望也能扬眉吐气一回。可对方也同样是标准产品,这要怎麽打啊。课间十五分钟,翻来覆去也赢不了一回。虽然没有输,可这根本上违背了游戏的初衷。没有输赢的游戏,这样玩下去,又有什麽意义呢。
再者就是,我遇到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那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听说他老爸是印刷厂的一个小干部,因为有这个良好的货源管道,他同样可以弄到大批的纸张。而且那家伙折纸板的速度,比我快了不知有多少。他一节课下来,竟然可以折出最少二十个纸板来,他给出的最新市场价是一毛钱四个。
这下可把我累坏了,我的速度上不来,价钱又只能随着市场的波动而下降,所以收入以惊人的速度在减少。所以我不得不发动同学,将手上的工程外包出去。为了能稳固市场,少赚点就少赚点吧。可最气的是,那个家伙竟然根据市场的反应,出了一款最新的产品,那就是全铜版纸板。那玩意可了不得了,看上去光彩四溢,入手滑润喜人,加上冲击力很不错,大受顾客欢迎。
因为他的强势介入,我失去了原本固若金汤的市场,最後不得不悲哀地退出了。我家的阳台不是聚宝盆,老爸的旧杂志用了就回不来的,所以我也很担心,指不定哪天他就会发现,那些原本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旧杂志,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着。
正想着出神的时候,手机响了。不用细看,我也能猜到是马春莲打来的。我接通电话问道:「下课了是吗,我现在就在你校门口呢。」
她说道:「那你等会,我马上就过来。」
马春莲姓马属马,速度也丝毫不比马差。我挂断电话後,才吸了一口饮料,她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什麽时候来的啊,怎麽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来说一声,我好通知其他人啊!」马大姐兴奋地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大学的五个室友,除了马春莲外,还有两个留在省城工作。一个是艳名昭彰的霍倩,一个是脾气性格和我差不多的何燕。我和霍倩的关系不是很好,因为她经常换男友,而我那时穷得连个男人的毛都没有,所以我一半是嫉妒一半是羡慕的和她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何燕因为脾气和我一样大大咧咧,所以除了马春莲外,她和我关系最好。
我说:「我不是想着你们都忙嘛,不好老早的就告诉你们,免得大家都兴奋得没有心思工作。」
她推了我一把说:「去你的,你不来我们才兴奋呢,这样就省了一笔不必要的开支了,多好啊!」
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她家条件不是很好,大学时我可没少帮她,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掩饰心里小小的激动。毕业快一年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怎麽会不激动呢。
她掏出电话来喃喃着说要通知一下其他人,我问她说你等会不上课了吗。她眉一挑的说道:「我只是任课老师,又不是班主任,刚才那节课上完,今天就没什麽事了,我都已经请好假了,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