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入宫,烟翠就一直在服侍我,那时,对她还不怎麽上心。现在看来,常太妃自我入宫时就已安排好。这个烟翠,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尤其惯会察言观色,倒是个传话的不错人选。想来想去,自己的一行一动早已在常太妃的眼皮底下。也想必,梁文敬在我宫内一夜未归,常太妃亦是最先知晓。看来试探一番,加上後来的皇后被禁足等……终究还是满意了,否则,怎麽会屈尊来告知自己常去叙旧呢?
我望着常太妃的寝宫方向,冷冷笑了。
是夜,我躺於床上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辗转反侧。不知道杜兰和秋秋现在如何了。自从入宫,再也无机会见到她们。
想起灵儿,想起秋秋,不禁叹道,一出生便失了慈母之爱,可怜的孩子。
长叹一声,刚要侧身睡去,脑中突地一亮。容香?依稀记得那个给秋秋襁褓里暗地塞上玉佩的丫头,是的,是叫容香。而今日烟翠亦说到了一个名字,也唤作容香。当时只觉得此名字异常熟悉,像在哪里听过。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在出宫後一行一动皆在常贵妃的眼皮底下?
果是这样,这常太妃……想到此,冷汗顿出。再无睡意,我翻身下床。
打开长窗,清凉的夜风拂在脸上,顿觉呼吸畅快,清醒不少。
复摇摇头,天下之大,重名重姓人亦不是没有。自己当时只不过是先皇刀下留人,一个无用的废妃之女,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对常太妃有何用处?遂按下心底疑惑,上床睡去。
自那日後,梁文敬近半月没有踏进我的寝宫,只是每隔几日都会有不同的赏赐陆续送进寝宫,金银珠玉自是不必说,奇花异草,各类奇珍古玩更是源源不断送入宫中。
我只得在宫中专门辟出一个房间放这些东西。
烟翠等几个侍女看得眼花缭乱,直咂舌,「公主,今日这真真长见识了。皇上,这,这是要把整个皇宫的珍宝都要搬到这边来啊……」
我只让烟翠她们将所有的赏赐整齐摆好。
除了这些赏赐,梁文敬半字没有,更别说见到他的人。
想来是要我低头了。
他乃一朝天子,手握天下,整个大梁都是他的,又何况一个女人?我心下苍凉。
我到底还是遣了烟翠去了御书房,只让她传话:长公主已备下晚膳。
烟翠从御书房回来,道,皇上正一人在批阅奏摺,旁边有新宠宁贵嫔侍候着。说到这里,小心觑我一眼,声音低了下去。
我淡淡笑笑,这烟翠,还真以为我让她争风吃醋去了。
自入宫以来,我第一次端庄地坐在铜镜前,让烟翠几个人替我上妆,更衣。看着镜子里因细心保养愈显红润的脸庞,眉如新柳,眼波盈盈,长发如缎。只是,再仔细看下去,似又不认识镜里的人。记得塞外的自己,和灵儿一样,对着河水照过去,眼神犹如河水清澈可见底。只是,说不清什麽时候,眼神好像雾蒙蒙地,连自己都看不甚清楚了。是在柔然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时候?还是回到大梁别院里住过的时候?抑或是在倚澜阁里住过,沾染了风月气息?依稀记得承恩寺里的主持道自己红尘事未了,所以无法一心向佛……想来,自己的心终究是不诚的……否则,怎麽会看上去愈发迷离如隔了一层纱?
「公主!放在这里可好?」
正痴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耳边传来侍女喜儿小心翼翼的声音。
我抬眸,原来是一朵新采的牡丹,大梁国亦罕见的「玉梁」(此名纯属虚构)。此花乃是大梁皇宫的花匠近十年才培育出来的。此花早上泛白,中午显淡绿,夜晚则是绿色加深。无论从何时何处看,都宛若层层美玉。早上看如盈盈白玉,夜晚则如翡翠。因此花只大梁才有,故名「玉梁」。此花的培养秘方只在宫中有,并严禁流传在外,因此,我亦是进宫之後才识得此花,不禁称奇。
喜儿如今摘得此花别於耳後长发。
我不禁笑了,这几个侍女,原来不只烟翠一个人聪明。
当我一袭白衣臂挽轻纱站起来的时候,烟翠等人忍不住惊呼道,「公主平素不爱装扮,这稍稍装扮起来,真乃宫中第一美人啊……」
看着烟翠稍显夸张的表情,我忍俊不禁。
小厨房已备好晚膳,清淡为主,俱是梁文敬爱吃的小菜。
只等着梁文敬的到来。
太阳未落,久不见的梁文敬一身朝服,从御书房匆匆而来。
彼时我正在寝宫院内,低头浇着一盆金合欢。叶子如金子一样在夕阳下金光灿灿,微风拂过,在夕阳的余晖中晃得直叫人眼花。
抬头,站在不远处的梁文敬,正静静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