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於端木浅来说之後的悲伤是注定,那麽带慕容颜回庄园无疑便是伏笔。她从未想过她会如何再次离开宫离绽,却偏偏是最差最痛的一种。
慕容颜料想的没有错,兰武皇帝下一个目标便是她。但是终究有许多事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那一夜,端木浅从梦中惊醒,外面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隔着房门却听得格外清晰。她心中一惊,亦不顾身上只一件单衣冲出门去。
她看见月朗星稀之下,剑影忽暗忽明,宫离绽的剑背反照出月亮的光华,却是阴冷。地面如霜横躺着几具躯体,无声无息,宛若溺死在黑暗中。整个院落,弥漫着血液和死亡的味道,端木浅不自觉地靠在门栏之上,她看见慕容颜站在不远处的一旁,她的眉间染了忧伤,身上披着宫离绽的白衣。
然後她觉得她的心空空荡荡的,一如这院落,这黑夜,她不知道是什麽样的感觉在她心里不停地翻滚着,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此刻的呆愣。
蓦地木炭焦味弥漫开来,自後闪出点点火光,淡淡的橙红光芒映照出来。宫离绽挥剑,发丝掩盖下的双眸是凛凛寒意。他衣角飘扬到端木浅跟前,怀抱住她的腰身,「走!」
端木浅紧紧抓着宫离绽胸前的衣衫,她想问他很多,问他方才为何和慕容颜在一起,苦涩一笑却最终变为喉咙口的无声。
彼时那个小小的庄园似是匿藏在一片火红之中,渲染在天际,渲染在宫离绽如玉的脸颊之上。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把她放落在地,轻声说道:「等我。」
端木浅一离开他的怀抱便觉刺骨的寒冷,她知道,慕容颜在大火中,她不能死,所以他必要去救她。想要抓住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怔怔地看着他飞身入火海。她是不是要感动呢,因为毕竟他先救的仍是她。
不消顷刻,端木浅便看见宫离绽与慕容颜。她的心越来越揪紧,他和她的身上皆染了炭灰,他抱着她走到她跟前。一如方才他抱着自己,端木浅的眼眸有些酸涩,不敢抬眼看,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泪流而下。
「放手。」宫离绽淡然地声音传来,是对着慕容颜,他看见端木浅的神情,猛地把她放下来却未料慕容颜死死抓着他,神情坚定。
「我不想放手!」慕容颜定然地看着宫离绽,话分明是对着端木浅而说。端木浅深吸一口气,迎上慕容颜的目光,而後转到宫离绽的脸庞,夹着淡淡的哀伤。
「放手。」宫离绽眸光刹那冷然下来。
慕容颜深看了他一眼,「我脚腕到了。」虽是这麽说却仍然轻轻松开了手,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与我无关。」宫离绽眉眼不抬,走过她身边,伸手把端木浅拉入怀中。就在这一个动作间把深入的眸底的冷冽掩藏的无影无踪,「有没有事?」
端木浅摇摇头,轻舒口气,悬着的心终於落了下来。
「若不想死在这就跟着。」宫离绽侧目,淡淡地对慕容颜说着。慕容颜咬着下唇,起身间脚腕处疼痛一片,暗暗皱眉,看了眼相拥的背影,知他不会回头,苦笑一声,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愈来愈远离,回首望,庄园已化作模糊不清的一团红色。端木浅有些惋惜叹气,宫离绽轻轻抚上她的发丝,触上凤凰簪,「家随处都有。」只要你在我身边。
端木浅还未来得及愣怔在他的温柔之中,便感觉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在上空,越来越近地逼迫着他们的感觉。宫离绽缓缓握紧手中的剑,神色凝然。
浓重的夜色中飞身而下一群人,阴寒在夜间雾霭之中,宛若勾魂使者。不知是其中的水说了一句:「没想到玄鸢宫主对朝廷之事这般上心。」
宫离绽嘴角荡漾出嘲讽地笑,「彼此。」
话音刚落,白色身影便交织於黑色之间,剑气浑浊了视线,一时间整个天地都透着一分难以言喻的诡异。
「如果很多年前我就来找他,他此刻爱的便是我。夫人,你不过胜在先。」慕容颜静静地走到端木浅身边,眸光迷离在宫离绽身上。
「没有这种如果。」端木浅侧目看她,因为很多年前是他来找的她,就算是利用也好。
「我感激你让我跟着你们,他爱你,我没有资格和你站起一起让他选择。」慕容颜话语中有些感伤,「那麽如果是让他在国家和你之间选会如何?」感伤变为一丝笑容。
震撼了端木浅的心,她倏地想起很早以前她曾经问过他的问题,天下与爱孰重孰轻。如今再次面对它,她发现她依旧没有勇气去听他的回答。
一股剑气横扫过来,掠过她,从慕容颜的脖颈横扫过去,剑锋削去了她一缕发丝,只在她的脖颈处留下血红一条便被宫离绽拦下。蒙面人苍老而澄澈的眼眸中汹涌了下,接下宫离绽的招式。慕容颜轻触上脖颈上的疼痛,意味深长地看向端木浅。
端木浅没有看她,眸子间是复杂一片,不是因为宫离绽救她,她的眸光分明的凝视在方才的黑衣人身上。而後便听得她轻轻唤了声,「爹?」
他不会认错的,身形也好眸子也罢,因着一份血浓於水的熟悉感,她清楚的知道那是端木隆,是远在南雀寒隐门的端木隆!
宫离绽显然也错愕了下,细细瞅着与他纠缠的黑衣人,殊不知剑锋凛然划过他的臂膀,一丝温热流淌而下。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天而降,缓缓包围住端木浅和慕容颜,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下手。宫离绽暗暗蹙眉,挣脱开端木隆,冲入包围圈中,一手抓起慕容颜的衣襟,一手挥剑对敌,刹那飞身而去。
风起,吹着野草和尘埃,亦吹着端木浅那颗宛若被狠狠践踏的心,好痛。
她凄厉一笑,是啊,那时那刻,他只能先救一人,所以他选择救了慕容颜。黑衣人是他爹,他留下她,她不会死,留下慕容颜必死。所以他总是那般的睿智。
天下与爱孰重孰轻,如今他会言爱。那麽赤龙与她孰重孰轻,他选的便是赤龙。她最终输给了慕容颜,或者是输给了宫离绽。对啊,她是很坚强的,就算没有他救,她也不会死。她这般风吹不到,会需要谁的呵护呢。
「混蛋!他救走的是兰武皇后!」端木隆怒声而道。
「端木门主,天这般黑,我们怕错杀。」同是江湖中之人讪讪地答道,显然对於一手使寒隐门置身强者之列的端木隆惧怕。
「怕错杀就全杀!」端木隆的声音听来很是阴寒,「追!」一声令下,黑衣人便去了大半。
端木浅心缓缓沉落,看着黑衣人扯下蒙面布,刚毅的五官,岁月的痕迹,与她如出一辙的眸子。这是他爹没错,但是又不是。
端木隆缓步到端木浅跟前,目含凶狠,扫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诡异的笑渐渐放大,「你是宫离绽的妻子?」
一语出口,端木浅犹如跌入寒窟,他爹不认识她!或者说已经被人控制了心神!是啊,他爹怎麽会帮着兰武做事,突然间她很想大笑。「妻子?你何时见过丈夫把妻子丢弃!」
端木隆眉头皱起,显然很不喜欢她说话的样子,声音低沉:「你是何人?」
端木浅垂下眸子,长睫微颤,「我?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对於他微不足道到虚无。」
「通房丫鬟?」端木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擎起一抹阴险的笑容,「江湖人不是迫不得已不滥杀无辜,但是你偏偏与宫离绽有染。」说罢一脸惋惜地瞅着她。
端木浅轻哼一声,很早以前对於死亡她就麻木了。
「你不怕死?」端木隆一个皱眉,忽地以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心不知为何在抽痛着。
「你若要我死何必跟我说这些话。」
端木隆咬咬牙,面色又阴沉下来,「来人,把她送到给我送去青楼!」
端木浅踉跄了一步,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父亲会对她做这样的抉择,就像她没想过她的爱自始至终还是这般不堪一击。
「可是她有身孕。」被吩咐的那个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自以为说出了端木隆没注意的问题,一脸得意。
「有孕交给老鸨就无孕了。」端木隆哈哈大笑起来,忽地神色严肃起来,「还不快去?难不成等着宫离绽回来?」
四肢发达的人憨厚地点点头,一掌劈上端木浅。端木浅眼前一黑,强忍着不要昏死过去,却终究不敌。闭上双眸,然後觉得欲哭无泪。
凉意从发间蔓延到身躯,端木浅渐渐有了知觉,如果可以她宁愿睁开眼看见的花若瑾。一大把年纪却还画得浓颜的女人挺着胸膛站在她面前。涂着花寇的指尖微微指向她,带了那麽点嫌弃。「来啊,给我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说着还一边嘀咕,「老娘花了价钱可不想买个赔钱的贱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