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帝都出了一桩大事,左相家的四小姐平日里骄横跋扈,这次总算是踢到铁板了。
也怪她运气不好,竟碰到墨依公主头上去了。墨依公主平日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故而起先谁都不认识,可偏巧这位元四小姐就自己撞到了枪口上,还弄丢了身份信物,几大罪状一加,墨依公主当场就把她给办了。
而且,最大快人心的是这四小姐被彻底毁了脸,连大医师都治不好了,而且也没一个大医师说得出个所以然来,都只能怀疑是否最开始的应急治疗上出了问题,所以,现在帝都都尉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倚在院中的大树下,墨依悠闲地看着自己的医书,右手上还轻摇着一把略显小巧的摺扇,偶尔抬起头,看着旁边莫离趴在水池边逗弄游来飞去的金鱼。一切都那麽安宁温馨,让人的心都不觉间平和下来。
墨依喜欢古典摺扇,从以前就是,如同喜欢瑶琴一般。只听谁说最是闲庭信步,摇一把摺扇,在水乡岸边,闻梅花清香、嗅桃花芬芳,或长亭前,或短亭下,听谷雨时的雨,琴声一样敲打着江南;看谷雨里的谷,黄亮亮地铺满了江南。或者,三五好友,邀约茶楼,品扇里乾坤,赏扇里山河,解扇里佳句,醉扇里红颜。少不了的依然是即兴将梦中的山水绘与扇面,然後彼此互赠,然後彼此收下朋友的绝代才华,然後拱手相别,然後衣衫飘飘地独自走向苍茫的天涯。那麽儒雅神秘,在一开一合中,借天地乾坤之清风,归万里山河於盈握,将一部中国书画史,汇粹成了九州书画艺术的绝中之绝。千年不变的形象,万古不改的风雅,在夏夜里的月光之下和蟋蟀声中,就一杯簿酒,将千年的兴衰沉浮,统统化作了微风里的笑谈。墨依是不高兴访友去茶楼什麽的,但这却一点也不妨碍她喜欢这种美妙的工艺。
「小姐,休息一下麽?」香儿端来一些茶点,小心地放低了声音,就怕惊了那画中仙一般的人。
「嗯,放着吧。」转过头,墨依淡淡地笑了,「香儿自去歇着吧,不用管我了。」
「是,小姐,香儿告退。」
「墨依。」一道轻柔好听的声音冲开了宁静,却异常和谐地融入了这片美景。正是近些天日日来访的迦洛贇。
「见过九皇子。」抱起莫离给他擦乾爪子,墨依微笑着向迦洛点头行礼。
微一点头,迦洛有些挫败,「墨依,你我之间也算朋友了,不必如此多礼。」好像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
「朋友!」墨依眨了眨眼,也不多说,算是默认吧。
「对了,上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今天才了解到你最近似乎受到了不明袭击。」
「呵呵,无妨,迦洛不必担心。」摇摇头,突然心神一动,墨依似乎想起了什麽礼貌一笑,「您请自便,墨依先进屋一趟。」说罢,便抱着莫离迳自进了屋。
这是?感觉不单单是没有进展了,根本就是还在退步啊!
郁闷地顺手捡起墨依还放在地上的书《圣医药典》,轻声念出书名,迦洛陡然想起那天墨依给侍卫的药,当时墨依虽是暗中递给侍卫的,可也没有刻意瞒着他,而且,听说,左相家四小姐的脸可是毁地彻底,请了数位大医师都无计可施。这般看来应该就是那药的功效了,只是墨依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啊,竟是连大医师,且不说有法可解了,就是看出端倪都没有。墨依,你还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九皇子?」迦洛掉头,却是紫月墨晴站在门边。忽然之间,感觉有一丝明悟。墨依刚刚,那是恼我「引」了这些人来,烦了吧!呜,这不能怪我!
「见过四小姐。」但是出於礼貌,迦洛还是微笑着与紫月墨晴见了礼。
见迦洛向自己露出笑容,紫月墨晴羞红着脸禁不住又晃了神。扭了扭身子,终还是鼓足了勇气,步入院子,「墨晴之前便想请九皇子到院中共赏琴艺,今日有缘遇到了,不知九皇子可否赏脸?啊…!」刚上前几步,紫月墨晴突然像被咬了一般急急缩回脚,却站立不稳,在空中生生改了方向,立马又顺势轻轻柔柔地扑到在了地上,再不敢上前。
咬咬唇,紫月墨晴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一双美目蓄起了水,怯怯地抬起望向了迦洛。
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迦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这附近布着一层真元,结合景物等的布置,竟是以最小的消耗构成了一个稳固而玄妙的结界,且与天地灵气完美地连接了起来,自发地回圈补充,隐秘非常,而紫月墨晴此时正是被这结界挡在了外面。
若非这次仔细观察,想必他也不能察觉这其中玄机,墨依当真不凡,手段迭出。直到现在,迦洛才蓦地想起甯王上次说的,如此自己能站在这小院里听琴还真是大幸。
再看面前楚楚可怜的佳人,迦洛心中平静无波,单手挥出,一股柔和的掌风已将紫月墨晴轻轻托起,可是迦洛本人自始至终都站在结界内不曾出来,让紫月墨晴心里颇为遗憾,不过另一方面,这也让紫月墨晴对迦洛更为痴迷,好俊的身手。
「四姐受惊了。」淡淡的安慰声打破了紫月墨晴的神游,墨依抱着打理好的莫离又走回树下重新拿起了医书,再不看这两人,不过,其实她自始至终也没正眼瞧一下紫月墨晴。
硬压下狂涌上心头的怒火,紫月墨晴扬起甜美的笑脸,「五妹,姐姐今日特地请来帝都闻名的琴师,现特来邀五妹和九皇子一道,不知妹妹可有兴趣。」
「琴师」?「啪」的一声,墨依展开漂亮的小摺扇,兴味地望向紫月墨晴,最後瞄了一眼迦洛,不经意间举手中摺扇挡住了微微上翘的樱唇,自然而然间带出一股绝世风情,看得迦洛心中一动。而墨依已经语中带笑,「小妹今日偶感不适,便不去打扰了,辜负姐姐好意还请姐姐见谅。」
看着那把小巧的摺扇,紫月墨晴忍不住握紧了手。就是那把小小的摺扇,父王偶然知道她喜欢摺扇,竟然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府中珍藏的玉骨像牙和天冰蚕丝。要知道,那玉骨像的像牙自不必说,就是那天冰蚕的蚕丝也是一季只出不到五两的珍品,有价无市。自己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父王就这麽眼都不眨地给了她,而且还亲自为她绘制扇面。
不过,现在紫月墨晴也无法说什麽,至少刚刚墨依的拒绝就正合她意。於是墨依话音刚落她便迫不及待地介面,「那真是可惜了,便下次吧,九皇子呢?」说着紫月墨晴满含期待地望向了迦洛。可怜迦洛不欲前往却找不到什麽合适的理由,在别人府中也总不太好拂人脸面。於是,无奈之下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付着墨晴走了,临走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树下的人,自然,感情复杂。
直到两个人走远,墨依手中的书都再未翻过一页。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两人,右边娇小的身影总若有若无地往旁边的人身上靠去,这样的景像总让人看着说不出的刺眼。迦洛最後那一眼墨依自然是留意到了,而他被紫月墨晴带离也未让墨依心中稍显起伏,只是有些不很舒服,有一种被抢了喜爱的玩具的错觉,毕竟,那个迦洛贇实在是出色非常,是个挺不错的朋友。
对於爱情,墨依总是下意识地有些排斥。到了这个世界,墨依只想一切随心意而行。然而再怎麽随心,针对这种情感,墨依发自骨子里的那种被动却是没什麽可能改变了。直到现在,墨依也从将那心中所有往这种感情上套。
不过静默一会儿,即便心下再不喜,看着迦洛离去,墨依也是决计不会主动站起来说什麽的。而且,她又有什麽立场说呢?就是真的是爱情,但墨依向来讨厌那种似乎是有些厚颜无耻的行为。何况她总是觉着,这和其他的一样,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该是我的跑不了,不该是我的也着实不必多费脑子,何必那麽纠结呢!不过,现在确实不太舒服就是了。
隐约间,宁王府另一边传来了断断续续地琴声。听得出来,拨弦者掌握着很高的技艺,然而,琴声美却进不了人心,只因那弹琴的本就不是此心之人,还如何能指望把琴声送进他人的心呢。墨依不喜欢这样,总觉得是污了瑶琴的蕴意。既无此心,何必强拨此音,整日为赋新词强说愁,真真让人讨厌。
摇摇头,酥手轻摆,院中的结界便彻底阻隔了呜咽传来的琴声。整理好医书,现在这书是决计看不进去了,罢,就去练字吧。
命运转动不停。得,失,从来强求不得,因果,因果,相逢,便是瞬间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