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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身想要寻找熟悉的身影,漫天大水从天而降,我一个重心不稳,便在水中载浮载沈,我努力想稳住自己的身形,两脚奋力的踏着,一张熟悉的脸在我眼前飘啊晃啊,但下一秒,又倏乎飘走,我奋力大喊,几口脏水顺势流进我的嘴巴,
一转即逝是谁?裴法还是启浩?
我睁大眼想看清楚,却从梦境中惊醒,湿掉的衣裳,让我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分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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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法建议,蔓云可以将一些画面试着写出来,也许对记忆的恢复有一些帮助,所以此刻她正快速的记录一些梦境的片段。
等告一段落,她转头望望窗外,推估应是中午时分,突然感觉异常的口渴,她起身拿起床头的热水壶,但过轻的重量,让她叹了一口气,缓慢而艰辛的下了床往门边移动。
没想到才刚到门边,便看见启浩与馨巧站在门外,而启浩抓着馨巧的手,急切而激动的谈论着什麽。
看见这幕,蔓云竟感觉有些尴尬,於是赶忙向後退了一步,刻意的发出声响,让两人牵着的手瞬间甩开。
馨巧朝蔓云走来,眼睫毛上还沾着水珠,是哭过吗?蔓云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
「你哭了?为什麽?」她疑惑的问着。
「蔓云,你醒了,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我陪你去外面晒晒太阳?」馨巧温柔的建议着。
蔓云朝窗外望去,这天气也太好了一点吧,日头高挂、火伞高涨,这推出去不成木炭啊。
「你哭了,为什麽?」蔓云不理会馨巧的提议,又再问了一次。
启浩从门边走近病床,接过蔓云的空水壶,解释道:「馨巧是因为听见医生说你快可以出院了,她一时高兴,就喜极而泣了。」
蔓云听见启浩这样说,一阵开心,紧紧抓住启浩的双手说道:「我可以出院了吗?哇,真是太好了。」
启浩扶着蔓云坐回床上,他也沿着床边坐下,说道:「很久没见你这麽开心了,蔓云,你的笑让我好像回到了刚认识你的最初。」
「最初?」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蔓云的脑神经,一些画面快速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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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最初,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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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云迅速的捕捉画面,一张卡片,上面的词句,可是给谁?
她转头看见启浩笔直而修长的手,眼角不经意扫到另外一双置於床铺的手,同样笔直而修长。
过於相似的两只手,竟让蔓云心脏一紧,猛然间又闪过好几张画面,像是刀子狠狠划过心脏,一阵刺痛,让蔓云脸色瞬间苍白。
画面太快,一闪即逝,蔓云只来得及补抓到「一千零一」。
心急的蔓云,粗鲁的抓住启浩的手,又拉起馨巧的手,将它们在她眼前重叠,想藉此找寻刚刚一闪即逝的画面究竟是什麽?
却见被抓住手的主人,急急忙忙的抽开。
空气中,弥漫着不自然,蔓云、启浩、馨巧好似三个顶点,让尴尬与焦虑区隔出一块空间。
蔓云望着馨巧与启浩,他们却谁也不看她。
意识到似乎闯了祸,蔓云朝自己一指,肩头一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馨巧笑了笑,拿着花瓶与花束便往外走出,而裴法刚好从外走近,启浩却突然揽住蔓云的肩头,望向裴法。
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被窗外阳光一激,射进了蔓云的眼中,她停下原本想甩开启浩的动作,调整姿势与启浩一同望向裴法。
裴法望着启浩,启浩转身跟蔓云说了几句,转身而出。
住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蔓云夜晚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不停的被梦惊扰着,她曾经问过启浩是否打算於医院留宿,而启浩总是一如今天,笑笑的说,工作室很忙,他得加班。
於是,带蔓云脱离梦魇的人,自然的变成了裴法,他温柔而坚定的叫唤,让她不致跌入永恒的黑暗。
接着,他们就会禀灯夜谈,谈起以前相识的种种,十几年的老朋友,天南地北的聊着,既自在又随意。
有时,谈话的瞬间,她便会寻回失落的记忆。
「裴法,我有没有交过男朋友?」蔓云不经意的问道。
「没有,怎麽结婚?」裴法头也不抬的看着文件,好像蔓云的话是废话。
「我是问在启浩之前?」
「我们的蔓云当然交过男朋友,而且那个人还是我表哥,对不起喔,蔓云。」馨巧拿着装满玫瑰花的花瓶从外面走进来。
蔓云看着恣意放肆的红,开心的说道:「还是馨巧最好,知道我喜欢什麽?可是下次可以给我带刺的吗?」
蔓云像个被宠坏的小孩,既依赖於馨巧的好,又要求馨巧配合她的喜恶。
「蔓云,我怕你被刺刺到。」馨巧温柔的解释着,一头黑发挡住了蔓云的视线。
原本一直埋头的裴法,闻言突然抬头望着馨巧。
馨巧感受到裴法的注视,回以苦涩的微笑。
蔓云打趣的说道:「你们两个真该是一对,很登对的。」
馨巧只是轻轻一笑,而裴法则继续埋首书中。
蔓云讨了个没趣,突然想起问道:「馨巧,我曾经跟你表哥交往这件事,你为什麽要道歉?」她拖着腮帮子,很苦恼的续道:「馨巧,好抱歉,我都想不起来耶。」
馨巧还没来得及接话,裴法突然插话道:「没关系,反正那个男生很『落漆』。」
馨巧闻言大声的笑了出来,:「裴法,『落漆』这两个字,你憋了快十年,真有你的。」
裴法却看了馨巧一眼,冷冷的说:「我觉得怎样不重要吧。」
可是馨巧却像是劲头来了,一股脑的说着:「蔓云,我承认我表哥不是个很好的人,他总是让你做报告交差,害你那时候为了赶报告赶得没日没夜,还因此送医院吊点滴,可是你知道,是谁一直在病榻前守护你吗?」
蔓云看着馨巧,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不太确定的问道:「不会是裴法吧!」
「什麽不会,就是!」馨巧一反温柔,略显激动的说着。
裴法突然看看手表说:「会客时间快到了,馨巧,你该走了。」
「裴法,身为专业的医生,你这时应该帮蔓云唤回记忆吧,怎麽会是来阻止我呢?」馨巧温柔而坚定的说着,一双大眼盯着裴法,丝毫不退让。
裴法起身,下不定决心要走还是要留,站在医生的立场,他对於馨巧的举动应是乐观其成,可是,他又怕馨巧刻意借这个机会多说什麽,刺激到蔓云。
蔓云看着馨巧跟裴法之间若有似无的敌意,似乎渐渐升高,她偏头问道:「裴法,馨巧,你们怎麽了?」
一阵静默~
蔓云左看右看,只好说:「馨巧,启浩今天晚上要加班,你帮我整理一下,带一些长袖给我好吗?我快被冷死了,这医院冷气真强啊,哈哈哈,是不是。」
「好吧,那我先回去帮你整理东西,蔓云,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罗。」馨巧迅速交代几句,就起身离开。
蔓云看见馨巧消失在门後,闷闷的倒回床上。
裴法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下继续研究他的文件资料。
蔓云看着裴法,思索着馨巧说的话,对於馨巧的表哥,她并不是全无记忆,原本零碎片段的记忆,却在馨巧一句道歉,迅速的组织了起来。
也许那段年少轻狂的爱恋,过於让人刻骨铭心,想忘都忘不了。
自己曾在那人的发表会上,贡献了近九成的作品,而这些都是她彻夜不眠的疯狂设计。
看着那人挂着微笑接受媒体访问时,她甜蜜且天真的认为,这就是爱情。
记者会之後,她因过度操劳而送医院,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裴法的责备。
这个好朋友真是严肃的过份,蔓云轻声笑了。同时记起当时住院的几天,看见的不是馨巧就是裴法,问起那人,总是推说忙碌,怎麽跟现在的景况,如此相似。
原本微扬的笑意,转瞬苦涩。
裴法察觉到蔓云情绪的转变:「你记起他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好似穿空越时,竟将蔓云带回了她与那人分手的瞬间。
「我们不适合,你太小了。」
「所以呢?」蔓云仰头看红得嚣张的凤凰花。
凤凰花开的时节是毕业的季节,但对蔓云而言,此时的「分离」意味痛彻心扉。
「我们就到这里吧!」
男人转身离开,全然不顾凤凰树下哭得像个小孩的蔓云。
同学们各自寻求前程时,蔓云却如陷泥淖,即使滴酒未沾,她仍是无法清醒走出。
时间对蔓云来说,是最难熬的等候,她乾脆将之一并锁入黑暗之中。
她盯着电话,拿起、放下,拨号、挂断,最後愤而将电话砸得粉身碎骨,看着屍骸遍野,感觉自己的心痛。
但过度清晰的疼痛,迫使她拾起,将它们一片一片黏好。
蔓云看着裂痕斑斑的电话,大声喊着:喂,喊到声嘶力竭,但是,电话坏了,连「嘟嘟」的回应都没有。
等裴法结束重要的考试,一得知消息,马上冲到蔓云的宿舍,死命拍打着房门,大声叫唤:「蔓云、蔓云。」
多日未开启的门,「呀然」一声,黑暗的视线,仍遮掩不住蔓云发泡的双眼。
裴法一把抱紧了蔓云,那一刻,他的心好痛,痛得无法自己,只能藉着紧紧的拥抱,稍稍缓解。
蔓云被裴法紧拥,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盯着空白的墙壁,低声的说:「带我离开。」
那段时间,不管蔓云接受不接受,裴法每天照三餐做饭,她不吃,裴法就跟着不吃;她不睡,裴法就在旁边放着音乐,安静的陪伴。
渐渐的,蔓云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如小鸡啄米般的吃着。
渐渐的,蔓云开始低低浅浅的睡了。
唯独,黑夜是蔓云始终无法克服的恐惧。
每当夜幕低垂,裴法就陪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资料,直到蔓云沈沈睡去,他才起身回房。
当裴法真得抽不出时间,就换馨巧过来陪着蔓云。
就这样,蔓云靠着两位挚友的帮忙挺过来了,从那以後,蔓云、裴法与馨巧成了铁三角。
蔓云以为,即便遭遇情感的挫折,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疗伤,却轻视了长久以来积累的优越感,在人生彻底崩溃的这一刻,如何反噬着她。
即使是裴法尽力做的三餐,与馨巧寸步不离的陪伴,都无法使她完全的释怀。
全心全意付出的的情感,其结果竟是让人如此挫败。
但当好强的蔓云看着两位好友温暖与不舍的双眼时,她选择拥着馨巧与裴法,好好放声大哭,在咖啡馆里喝到烂醉。
同将这段失败,狠狠的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过长的沈默,像一首缓调轻拍在裴法与蔓云之间。
裴法过度专注的注视,将蔓云拉回了现实,蔓云笑了出来,熟悉的陪伴是蔓云的宁神丹。
她觉得自己跟裴法眼下就像是两个爱拼图的小孩,慢慢地让图板归位。
相视一笑的安心,支撑着蔓云继续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