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满提着花篮和大厦管理员核对了住址之後,便进电梯上楼了,当她按下门铃,开门的是锺欣晨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疑?怎麽是你?」又满可吓了一大跳。
「我住这呀,这花是?」锺欣晨看到又满提的花篮一脸疑惑。
「不知道,我照这上头地址送的。」
「谁会送花给我?」锺欣晨想半天,她根本没收过别人送的花。
「嘿嘿,你老公要给你一个惊喜吧。喔,也说不定是哪个仰慕你的男人喔。你长得这麽漂亮。」对徐又满的说词,锺欣晨先是焉然一笑,随後正色道:「别乱说。要不要进来坐坐?」,「可以吗?」徐又满的脚早已踏了进来,因为这客厅的确比外面的酷热舒服多了。徐又满把花篮放在客厅那大茶几上。
「穿鞋,别光着脚。」锺欣晨招呼着。
徐又满低头看着那双室内拖鞋,别致:那皮革制的拖鞋雕工细致,一看就知道是精品店之类的高级店里买的。
「哇!你家好漂亮喔!」又满惊叹起来。
「随便参观,我去弄点饮料。」锺欣晨走向厨房。
「不用客气。喔,我应该称你-?」「叫我欣晨姐好了。」锺欣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徐又满随性的参观四周,她好奇的每间房间都进去看看,她看到其中一间房间里,摆了个仿古书桌,很古典,桌上却有台电脑。而一旁的单人床很欧式,她大声道:「欣晨姐,你们家算是中西合并喔?」
锺欣晨递给又满一杯柳橙汁,又满接过杯子:「哇,你连杯子都这麽讲究?」随後又问:「我看你有间房间,桌子超中式,床铺超欧式的。不过,很搭呢!」说完一口喝光饮料。
「喔,你说那间卧室喔。有时我先生很晚睡,怕会吵醒我,他就会自己睡那间」。锺欣晨说这话时,脸上多了层顾忌,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睡眠不好,会影响到白天的心情。」「我了-!」
「我那天让你们看笑话了。」锺欣晨指的是她被唐玫瑰打耳光的事。
「喔,那是玫瑰姐脾气太火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又满口里安慰着锺欣晨,心里却觉得自己像根墙头草。
「不再去上课也好。」「喔,你一提,我才想起,玫瑰姐说要退报名费给你呢!」「还要这个钱干嘛?事情都弄得这麽僵。」「一定要退,像她这种个性一定会退给你。」
徐又满觉得这件事是属於两个成熟女人之间的事,对她这种打工的大学生来说,是复杂了些。所以喝完了果汁她说要早些回店里便走了。
锺欣晨研究着桌上的花篮,她在篮里的玫瑰花堆里找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有两行小字:我的情也真,我的意也明,让花说出我的心声吧。
骑上机车,徐又满愈骑愈觉得事有蹊跷:「奇怪哩,怎麽送花会送到这?这些女人怎麽回事?还是…我会不会送错地址啦?」找不出答案,又满摔摔头,总觉得反正只要女人能收到男人送的花,就是-幸福!
◎◎◎
一踏进店里,又满就看到唐玫瑰正在讲电话:「找又满,你叫吴士达?-」唐玫瑰正想叫徐又满来接电话,只见又满大力摇着双手,嘴型也做出「不在」的样儿。唐玫瑰知道又满不想接这通电话,她脑子转得快,她道:「她呀,出去送货去了,还没回来,这几天我店里很忙,快到七夕了,好,我会转告她说你打来。」
唐玫瑰把电话挂上,露出调侃的一笑:「怎麽玩起躲猫猫呀?」「不想接电话,烦死了!」
唐玫瑰道:「有人缠你,好过没人缠你。」她有些挖苦自己。
徐又满倒了杯冰水,咕噜咕噜灌下肚後,有些怯儒,又故作轻松的问:「玫瑰姐,你真的不再谈恋爱啦?」
「哈,有人追就追,没人追也无所谓!」唐玫瑰带着她一惯的爽朗。
「玫瑰姐,你一定想不到我刚才送花送到哪。」
「锺欣晨!」唐玫瑰出奇平静的回答。
「疑?你怎麽知道?」这回轮到徐又满惊讶了。
「没什麽,她老公…原本订了两盆花…,一盆要我七夕当天送过去给他老婆,另一盆…随便啦,我乾脆插好了今天就送过去。」唐玫瑰有些不自在的扯谎,她实在不方便告诉徐又满,这盆花本来是刘培军送给她的。
「哇!好浪漫的夫妻呀,若以後我的老公也常这样送花给我。嫁了嫁了,这种男人,我一定嫁!」徐又满像陶醉在自己的美梦中哈哈笑着,但是当她看到唐玫瑰一脸怪异表情时,她立刻收敛。
只见唐玫瑰啧啧道:「男人呀,一肚子鬼!」
又见她正色道:「又满,不管你以後怎麽交男朋友,你都要知道,男人呀,嘴巴里已经有一块肉了,可是呀,筷子还想再挟一块。天下男人一个样!」看到又满嗯哼两句,不敢接腔时,她立刻恢复笑容:「你刚才还要我挂人家的电话!」
「噢,那家伙是块木头,玫瑰姐,你小时有玩过一二三木头人吗?那家伙就是那种一二三木头人!」不知怎麽,徐又满觉得自己有些了解她的老板娘,她甚至能分辨得出这老板娘真正爽朗的笑声或假的笑声。
也许她了解唐玫瑰内心的那份孤寂吧,尽管在插花班上课时,这老板娘能口沫横飞滔滔不绝,但是每回要关花店的大门时,她尤其能感染到老板娘的那份孤寂。
也许老板娘真的看尽了那──植物从含苞…到展开、怒放…到逐渐的凋零生命过程…此刻──徐又满突然体会到唐玫瑰何以最讨厌「残花败柳」这一名词,她也突然明白那天为何唐玫瑰要赏锺欣晨那一大巴掌了!
徐又满倒抽一口冷气,因她顿然之间明白好多事,她觉得她今天像是长──老了一些!因为她看穿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心事──唐玫瑰的人生即如一朵娇艳玫瑰的一生!
徐又满又走去倒了一杯冰水,再次咕噜咕噜的贯下肚,为的是让自己的心情有个缓冲与恢复的空间,她藉故走到冷藏柜,把冷藏柜门打开拿出一些花,补充在花桶里,那冷藏柜的温度,足够让她冷却心里的繁琐思虑,也足够让她恢复到正常工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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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打烊了,唐玫瑰对徐又满道:「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弄。别忘了,快到七夕了,大夥都忙。早点回去休息!」
徐又满把背包往身上一背,临走前,唐玫瑰拿了几朵玫瑰花交在徐又满手上:「带回去吧,很新鲜!」
偶尔唐玫瑰会拿一些店里头的花给徐又满,这些花,可能是当天卖不掉却又只剩下几支的,也就是这些花若留到第二天卖,也是不容易卖掉的…。这种机率不多,换句话说,就是徐又满能拿到唐玫瑰给她花的机率不多。
「谢谢!」徐又满看了看手上的花,虽说看了一整天的花,她早麻木了,不会产生太大的快慰,但是接过这花的那霎,她仍是蛮快乐的,到底这些花正式的算是属於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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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又满转身走进巷子口时,一眼看到吴士达又坐在她的机车上,不免有点火大,没好气的道:「不是叫你不要来我上班的地方吗?你听不懂呀?」
「我只听『对』的话,你的话不见得都对!」吴士达温吞吞的回了一句,他本来就知道来这巷子口等徐又满下班,一定会被挨上一顿駡,他也早准备好一个平稳的心来找她。
「欸──,吴士达,你不是叫吴士达吗?几时改名字叫『吴赖』,你要先支会我们一声!」徐又满也平稳的回答,只是她的语气里加了些惯有的酸味在其中。
只见吴士达咬着嘴唇想笑又强忍住笑,不敢笑出来,免得又被徐又满挨一顿刮。他道:「你很幽默嘛,今天上班很轻松?」「轻松个屁呀,快到七夕了,你不知道这种店最忙?」徐又满抱怨完,突然拿起手上的花:「哪──」
她把手上的玫瑰拿给吴士达,并道:「送你!」
吴士达接过玫瑰花,一时间不知要说什麽才好,他觉得这实在不像徐又满的举止。
「怎麽?太感动啦?」徐又满浮出一个怪表情酸了一句,她见吴士达不出声,便继续损道:「你不用感动,这是我老板娘给我的,讲得明白一点嘛──这是今天卖──剩下来的!」
「我…还是很感动!」吴士达像在数着有几朵玫瑰花似的。
「骗肖!赖得理你!」
吴士达待徐又满该损的话也损了,该酸的话也酸了,他把自己的安全帽拿出来:「我有带安全帽来。」
徐又满狠狠地瞪了一眼吴士达道:「城府很深。」「这叫用心良苦。」「──个屁!」徐又满心里头很不爽快,吴士达自备安全帽意味着他要坐她的机车。
「好啦,我载你。」吴士达的话虽像命令却也果断,二人戴了安全帽,徐又满坐上後座,她让吴士达骑车。
坐在後座的又满,很本能的把双手往後扶着後座,吴士达故意夸张的道:「欸?你的手不是应该抱我的腰才安全吗?」「戴上安全帽不是就安全了吗?」吴士达从前座挤出了一句话:「澎湖来的。」
「吴士达,我老板娘说你们男人嘴里吃着一块,筷子里挟着一块,眼睛还看着盘子里的一块。你懂我在说什麽吗?」
「徐又满,你别什麽都认为你老板娘的都对,她的话又不是圣旨,不见得要听进去。」吴士达回过头来,看到徐又满传来轻视的眼神,但他仍想把话讲完。他继续道:
「男人要吃点心,他就是会吃点心;不吃点心的,他就是不会吃。不同一挂的,你怎麽能相提并论?」
「男人的身体结构本来就一样的嘛。又没冤枉你!」徐又满可不愿在口角上拜下风。
「不同一挂的,你放在一起讲,这不公平不公平。」吴士达边说边摇着头,面色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