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锺欣晨,把花器摆在茶几上,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对:「可能位置…放得…,放在玄关吧!」她暗想。
把花器放好,她对刘培军道:「下次别去店里接我了。」「你第一次学插花,反正我中午有空嘛!」
「下午要到办公室吗?」锺欣晨朝厨房走去,想为他做个蛋炒饭。
「小晨,别弄中饭了,我自己到外头吃,吃完我就回办公室。」
「这麽赶来赶去的干什麽!」她口气里有责备。
「不碍事,我走喽。」刘培军到玄关处把鞋子拿出来,穿上鞋出门了。
锺欣晨是饿了,她快速炒了个饭,盛在盘里,把盘端到客厅茶几上,忽而想起什麽,她把玄关处的那盆花又给端了回来,放在茶几上,那茶几很大,她整个客厅都很大,电浆电视大、沙发大、玻璃窗大…,她的住处在颇为高级的地段。
锺欣晨打开电视,一边吃着炒饭,一边看着电视,偶尔看着眼前的那盆花…看着看着,她的眼眶红了…眼角里淌了泪水…泪水慢慢地滑下…,她喃喃自语:
「为什麽是我?」
她嘴里含着的那口饭,怎麽也咽不下去…
◎◎◎
忙完了工作,徐又满回到寓所,室友杏红问:「徐又满,今天有什麽新鲜事?」
「什麽都没。天哪!我待在一堆全是女人的地方,乱恐怖的,阴阳不协调,不平衡不平衡!」她嚷道。
「快去找吴士达呀!」杏红打趣。
这两个大四女孩,晚上回到家其实都累了,不过年轻人也能调适自己,那调适的方法便是尽量挖苦对方以为趣事!
「喔,有一个,我终於看到一个公的!」又满想起了那古典女子的老公。
「他很正喔,吴士达和他没得比,不过他是别人老公,而且是──很老!」
「去刺激吴士达,你们恋情一定加温。」杏红喝着她从店里带回来的咖啡。
「他那种木头?不知可不可以改造?」徐又满不屑起吴士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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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锺欣晨仍躺在床上,她早已醒了,就是不愿爬起,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刘培军佯装睡着,却静静的听着刘培军在浴室里梳洗,接着她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她就是这麽的躺在床上──极为清醒的躺着。
她又听到刘培军拉开衣橱门找衣服的唏唆声,听那声音,他该已换上了上班的衣服,接着她听到他低唤:「小晨,小晨,我上班去了。」
她「嗯」了一声,当她听到他走出卧室,并确定他关上大门後,锺欣晨这才翻过身来。
这就是她每天早上和刘培军固定的戏码,其实她不是故意的,而且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但这戏码就这样演出了一年…是渐进式的,若要问这模式是从何时开始,她记不得了。
她忽而想起今天是星期二,她要上插花课,心情顿然开朗,至少这个上午有事儿排遣时光。
锺欣晨梳洗好先到市场转转,她到面摊吃面,老板看到她道:「美女,还是蕃茄面?」「嗯!」锺欣晨常来这儿吃面,老板给了她一个绰号──美女。
「要不要来盘胶原蛋白?」老板口中的胶原蛋白其实就是猪皮,这一对中年夫妇对熟客人常开玩笑。
「不了,上回吃,不好消化,胃胀了半天,你给的份量好多。」锺欣晨低头吃着面,偶尔望着老板娘熟练的切着砧板上的肝连肉,老板娘切到一半,半命令似的要老板打电话叫工人送新的瓦斯桶。
老板娘对锺欣晨道:「男人呀,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就是要我盯!」说完还白了一眼老板。
吃完面,锺欣晨拿出一百元给老板,老板拿了个五十元的铜板交到锺欣晨手里,笑嘻嘻的说:「金币给你,夏威夷我们去。」
那铜黄色的五十元硬币拿在手上,锺欣晨羡慕起这对面摊夫妇,他们虽处在市场的杂乱中,却每天都自得其乐的营造新鲜话题和心情,比起她和刘培军真有如天壤之别!
她又在市场转了转,买了盒糕点,是准备拿到插花班请学员吃的,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到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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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欣晨把糕点带到花店交给唐玫瑰:「玫瑰姐,请大家吃。」
「怎麽好意思让学生破费!」唐玫瑰脚下的高跟鞋,吃力的撑着她那丰盈的身躯,这让她走起路来真叫阿娜多姿。她把糕点放在大桌上──就在她的那份花材旁边,她看到徐又满正卖力的把店里头的发财树往门口推动,这是她要工读生每天早上固定做的事。若插花课开始了,徐又满则留在店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唐玫瑰上课。
唐玫瑰转身在白板上画了个图型道:「今天我们学的还是水平型插法,这回换个新的。」
在课堂上,她依旧有本事儿边教插花边聊着天:「阿鳯,听我劝,你不能被你小孩绑得死死的,女人,要有自己的空间,哪天我们去泡汤。」
「挤不出时间来。」阿凤国语腔调说的特别,她从上海嫁过来已有七、八年了。
「挤不出时间?哼!时间呀,就像女人的乳沟,挤一挤就有了。喔,现在应该叫事业线,不叫乳沟了。」
话没说完,底下的学员全在笑,门口的徐又满笑得格外大声。
「又满,我们大人在讲限制级笑话,你把耳朵呜起来。」唐玫瑰半开玩笑。
「现在年轻人,哪个限制级笑话没听过?搞不好他们还嫌我们的话题古板呢!」一名妇女道。
只见唐玫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些不屑:「哼!我的事业线在我的手掌上,可不在我的乳沟上。」
大夥你一言我一句的,锺欣晨专注的插着面前的花,偶尔会跟着大夥一块儿哄笑着,她不是个主动发言的女人。
唐玫瑰不愿冷落每一位学员,她道:「欣晨,你的发质好,又细又滑。不像我,若不用吹风机,简直不能出门,跟疯婆子样。」
「以前我的发质也毛,做化疗後全掉光了,後来头发全长出来,整个发质变好了,嗯!它叫浴火重生吧!」
唐玫瑰听了答不上话,她老觉得每回只要她一开口,总是会搓一下锺欣晨的伤处似的,而偏偏她又不清楚锺欣晨的伤处在哪儿。
唐玫瑰换了话题:「我虽然离过婚,但是我不会恨男人,我总觉得两性之间应该合协才对,人生呀,应该像花朵开放,要缤纷!」
快到十二点了,刘培军又出现在花店门前。唐玫瑰先是看了一眼锺欣晨,锺欣晨的那盆花还没插好,唐玫瑰起身前去招呼刘培军。
「来等老婆啦?她快插好了。」
唐玫瑰站在店门口和刘培军话家常起来。她道:「你老婆对美的事物有些天份。」「那是老师教得好。反正,生活里找到重心对她是好的。」
「刘先生做哪行的?」「生意人。」「有店面吗?」「有,我有间精品店,店和住家就在附近。」
唐玫瑰一听,眉毛一挑,有些高兴:「若有需要,我花店随时能帮你的店插盆花什麽的,我客人里很多是有店面的,牙科诊所、面包店…有时店里放盆花,感觉便不一样了。」
「这可考虑。老师,你和这些花相处久了,人美,就是和我们这种俗人不同。」刘培军恭维了一句,可逗乐了唐玫瑰。
坐在长桌前的锺欣晨,看到老公和唐玫瑰闲聊,她坐的位子无法听得清楚,不知门口处的两人聊些什麽,但是她看到唐玫瑰哈哈大笑时,竟有些冒火,她知道老公一定是讲了什麽好笑的话,让这女人笑得如此放肆。
「差不多要下课,你老婆应该好了。」唐玫瑰对刘培军说完便回长型桌前宣布下课。
锺欣晨拿着插好的花,和唐玫瑰并其他学员说了再见便起身,她走到刘培军面前不悦的说:「叫你不要来,怎麽又来!」
「办公室里没事儿嘛。」他接过锺欣晨手上的花器。
「一屋子的女人,你跑来这里不是很怪?」她的口气极不好。
「没事就来接你一起回家,我也不是经常有空。」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就这样,锺欣晨和刘培军的生活里,又多了一道固定的模式:他每回到店里接她下课,下课前,她也总是看到他和唐玫瑰闲聊,偶尔唐玫瑰传来的笑声便打乱了锺欣晨插花的心情。
◎◎◎
晚上,徐又满躺在床上,累了,今天真是累了,下午来店里买花的客人像是事先预谋好似的,全挤在五点多钟买花,她和老板娘卯足了劲应付每个客人所需。
「徐又满,要不要喝我的咖啡?」室友杏红半躺在床上,准备边看杂志边喝咖啡。
「谢了。你店里的咖啡,香是很香…王杏红,这麽晚你喝咖啡,不怕失眠?」
「照睡不误。不是我老王卖瓜,我喝过所有连锁店的咖啡,就是我们店里卖的咖啡因含量最低。没在怕啦!」杏红杯里的咖啡香醇味儿缓缓往双人舖的上舖飘来。
「徐又满,你信不信我咖啡卖久了,什麽样的客人要点什麽咖啡,呵,我都能猜到。有时,那种关系很暧昧的人来喝咖啡,嘿嘿,我也猜的到。」
「这招我也会!我们店里那堆插花的欧巴桑…我有没告诉你有个女的,她老公每次来接她下课,我就觉得那家伙老和我老板娘聊个没完,应该也是搞暧昧。哇塞,我老板娘一付饥不择食的样子!」
「那女的不在现场吗?」杏红啜了好大一口咖啡。
「在呀。对了,那女的说她还得过乳癌,现在是医好了,只要定期追踪。王杏红,我很佩服这种人。」
「这种人要怎麽穿内衣?」
「你去问她呀。不过我这辈子一定不会穿爆乳装。」
「拜托,你别把吴士达吓死。」杏红啜光纸杯里的咖啡,把空纸杯揉成一团,起身准准的往垃圾篓里扔──投进!
「我受我老妈的影响,我很保守的。其实…我是怕有朝一日,万一也像那个女的,得了什麽癌之类的,哇,那我之前的爆乳,到时不就很难堪吗?认识我的人不知道会怎麽想?」徐又满的声音从上舖传来,空气里顿然沉寂。徐又满受不了自己制造的沉寂,接着道:「我还是很佩服那个女的!」
「吴士达好久没找你了。」
「我叫他不要来,我每天累的跟狗一样,谁有力气理他?」
说到这,徐又满「碰」的一声从上舖床跳了下来,伸出右臂:「看,这是我打工的成绩。」她使力把右臂拱出一块肌肉来。王杏红不敢相信的摸了摸那块肌肉。
「我每天都要推两盆树,进进出出。你只冲咖啡而已!」
「啧啧,这样吴士达更不敢惹你了。」杏红想去刷牙,准备睡觉了。
「你忘了他不过是木头啦?哼,我又不是他什麽人!」徐又满真有些想不起吴士达的那张木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