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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一边先简单地收拾着行李,又一边盯着时间,想想本来打算先整理一下东西,看看这趟旅行需要的物事还缺些什麽,也许上班前可以先去买,或者等明天去采购的。旅行在即,但谢永然对生活上的打点一向不够仔细,当然得由她来负责张罗。已经换好衣服,穿着小洋装,她拿着清单,心想应该还有时间在上班途中去一趟超市,刚提起包包,正在穿鞋时,手机却响起,本以为出门去跟徐董开会的谢永然有什麽好消息要报告,然而拿起来一看,却是鲜少在白天跟她联络的小季。一向有胆有识的她,此时声音非常惶急,几乎都要哭了出来,直嚷着问想想,到底现在该怎麽办。
「怎麽了,怎麽了?」心头一惊,想想急忙问。
「你可以来一趟吗?也跟永然哥说一下,请他过来好不好?」小季哭着说:「我哥出事了。」
於是她请了假,不选择可乐,反而开着那辆性能较好,可以放胆奔驰的EVO,直接往金山过去。大季昨晚惊魂一夜,全台北几乎没有能去的地方,到处都有人在打听他的下落。所以哪里都不敢去,却躲到金山来,这儿他算熟了,以前谢永然每次跟徐董赛车,他都权充经纪人负责收钱,这地方来过无数次,要躲,金山一带多的是小旅馆可以暂歇。
没有联络谢永然,这件事无论会有多少後果,她都得想办法,将谢永然给拉出去,不能卷进暴风圈里。到了约定的地方,装潢得很廉价的小旅馆里,平常还很潇洒幽默的大季,现在整个人失魂落魄了一般,坐在床缘,举止无措,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是小季在旁边替他解释清楚。
「永然哥呢?」等小季说完,三个人陷入一片沉默中,过了半晌,大季忽然问。
「他在忙。」想想说。不能让谢永然牵扯进来,绝对不能,在心里,她又跟自己强调一次。
「他不来我就死定了,真的,会死人的!」一点都不像往常风度翩翩的他,情绪忽然整个失控,大季站起身来,用力地抓住想想的手,扯开喉咙地喊着:「为什麽他不来?你叫他来呀!只有他能救我!真的,只有他能救我呀!」
眼见不是头,继续待在这里也没用,想想用力地挣开了大季的拉扯,叫他们兄妹俩一起离开,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总是有危险的,现在的情况,能离台北愈远愈好,最好先到中部或南部去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可是才刚下楼,走过柜台,出了门口而已,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人快步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就是想想曾经在夜店门口见过的,那是桥头帮的人。惊慌中,她叫季家兄妹赶紧上车,自己则发动引擎,入档时,涡轮引擎发出巨大声响,车子猛然冲出,而她从照後镜一看,追兵也分别上了两部车,速度很快地赶了上来。
这虽然是她跑过好几次的山路,但却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反方向前进,不过尽管如此,想想还是加紧了油门,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後面追兵所驾驶的都不是改装车,在性能上输给EVO很大一截,不过对方却一点都不放弃,大概他们也不相信凭这个女孩能有本事开得多快吧,一路追赶,顺着蜿蜒山路直奔而上,上坡路段,想想顾虑到大白天里可能车多,又怕载着季家兄妹,较重的负荷量可能影响车子的表现,所以不敢轻易甩尾,但过不多时,她就发现後面的车子已经逐渐接近,甚至还几度逼车,想要她停下。
「坐稳,系安全带!」眼见马槽桥已经不远,接着会有好长的下坡,想想咬着牙,对後面喊了一声,跟着加足马力过桥,瞬间拉起手煞车,方向盘猛转,速度几乎没有减缓,直接让车子漂移过弯。後面的车显然做不到这样的动作,只听见尖锐刺耳的煞车声传来,前後距离立刻拉远。想想不敢轻忽,车身方向一调整回来,立刻又死命前奔,这一段属於阳明山的山区道路,车辆较少,她放开胆子往前奔驰,脑子里则盘算着下山後该往哪里逃。不过後面的追兵在惊吓过後却也不肯放松,竟然很快就继续赶上。
「他们很近!」小季回头看看,大声地喊。
没有答话,稍微低下头来,想想直盯着前方的路况,她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一旦下山後,这辆车招摇的引擎声不必多久,就会引来警察的侧目,届时谁都躲不掉。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条山路上把追兵给解决了。
於是她反而故意降低速度,让後面的车子赶上,就在头尾相衔,几乎快要碰撞的时候,她猛然加速,又拉开一点距离,就在前面一个弯道的地方,再故意放慢下来,引诱对方接近。这一次对方果然又上钩,猛踩油门想过来撞,想想觑得准,就在EVO已经错过了入弯点,眼看着要撞上护栏之际,她将手煞车一次拉到底,小尺寸的方向盘也用力回转,让车子做最大幅度的漂移,离心力让她整个人几乎失去控制,非得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自己的坐姿,车身伴随着轮胎的刺耳摩擦声音,在极惊险的角度下过弯,但听得背後传来一声剧烈的碰撞,追得很近的第一辆车没有甩尾的技术,整个往护栏撞去,护栏断裂的瞬间,那辆车也已经失控,根本无法重新调整方向,车身一扭,原地转了一圈,车头又朝着山壁撞上,碰得面目全非,而第二辆追兵更因为煞车不及,也跟前车撞成一团。
这个惊险至极的动作,让想想差点忘了呼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胆量做得出来。背後小季大声地欢呼,可是却让她一点喜悦感都没有,这是一场拿性命作赌注的竞争,要是自己失控了,赔上的可是三条命。但虽然後方已无追兵,她却还是不敢轻忽大意,维持一贯的水准,继续往前冲去。直到下了仰德大道,这才减缓车速,也不敢再猛踩油门,就怕引来警察。
「你在哪里?」直到此刻,她才能有余裕去发现手机已经响了好几声,谢永然急切地问。
「仰德大道。」她按了扩音,手脚继续操控着车子,视线也不敢从路况上脱离。
「你自己去?」
「还有大季、小季。刚刚有人追我们,」想想停了一下,终於把话说出口:「桥头帮的人。」
「快回来!」那边传来谢永然少见的激动大喊。
「我不要!」而她一边开车,同时也放声尖叫。
「你不可能带着他们逃掉的!」谢永然喊着:「回来!我会处理!」
「你不可以陪着一起去死!不可以!」听见自己的哭声,想想喊着:「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通通不关我们的事!」一边哭着,她用力拍打着方向盘。
那通电话从此便安静了下来,谢永然不开口,而想想把车停在路边,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抱着方向盘哭泣。
「想想,你听我说,好吗?」过了半晌,谢永然这才语调平缓地说话,「答应我,帮个忙,可以吗?」想想没有说话,她继续用哭声做回答。於是谢永然又说:「我们约在你家楼下见,我开你的可乐过去,换车,也让我把大季带回来,就让小季陪着你。你先继续收拾东西,收好了,晚上就过来载我,咱们出发去旅行,可以吗?我答应你,不会有事的,就像你说的,这是他们的问题,对吧?我只是帮帮忙而已,真的。这件事之後,我们就离开西门町,去一个有希望的地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