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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方式很简单,你从电影上就看得到,不必这麽大惊小怪的。」面对着一脸讶异的想想,大季笑着说。他先将香菸末端的烟草取出大约一公分左右长度的份量,再将古柯硷粉末倒进去,滤嘴朝下,在桌面上轻敲几下後,他将香菸前端的纸给捻揉成尖,然後又用水抹湿整根菸。
「为什麽要沾湿?」想想一直盯着这些动作,忍不住问。
「要让粉末溶化,融进菸草里面呀。」说完,他拿起打火机,又将湿润的纸菸给烤乾,然後还将滤嘴抽出来,剥掉一半,剩下一半先扯松了之後再塞回去。准备动作都完成後,这才从前端点火,开始吸了起来。
在众人的怂恿下,想想跟着吸了几口。那味道与一般的香菸殊无二致,大季也说了,这种东西对身体极为有害,但那是长期吸食,上瘾的人才会很严重,像这样玩玩其实也多大没关系。抽没几口,想想仔细地感觉一下自己的身体,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知道那种吸毒者是什麽样子,也不晓得这种东西究竟好玩在哪里,倒是半个多小时後,她出现了很严重的恶心现象,还去厕所乾呕了几次。小季笑着问她滋味如何,她说:「我现在知道什麽叫做晕车了。」
起初约在这家巷弄内的小店里,昏暗的光线,音乐声也不大,烟雾缭绕,一桌桌的客人都在喧哗笑闹,大季说这里是阿辽的地盘,有自己人罩着,可以明目张胆地把药给拿出来,但要是去其他地方可就不行了;小季则告诉她,这种小店通常是给客人放松聊天的,所以不会太吵,也几乎都是熟客,大家只想要一个能够放松的场所,不会闹事,通常警察不会来盘查临检,因此才变成药物滥用的温床。
「别说得那麽夸张,什麽滥用?这只是市场供需的问题而已。」大季笑着说。
三个人在店里并没有待太久,过不多时,大季接到电话,随即起身,结完了三瓶啤酒的帐,跟着开车,带两个女孩前往下一个聚会的地点。而另一个地方可就热闹了,偌大的空间,一大半几乎都是舞池,灯光不断闪烁,还有震耳欲聋的舞曲喧闹,那低音隆隆地作响,让人有种心脏都快负荷不了的感觉。
一大群男男女女全都挤在舞池中扭动着身躯,有些女孩衣着暴露的程度与她们性感撩人的舞姿,让想想看得都脸红心跳。她是不敢下去的,从小到大根本没跳过舞,连手脚该怎麽摆动都不会,只能坐在包厢里看着别人。这时她很羡慕小季,才刚进来,喝口啤酒而已,小季已经兴高采烈地脱下外套,挤进舞池去了。
「你马子呀?这个正喔。」包厢里至少有七八个人,男女都有,其中一个穿着宝蓝色丝质衬衫,看起来很痞的男生,转头问问大季。
「放屁,不要乱讲话,这是我老大的女人,也是我妹的朋友。」大季急忙澄清。想想听得好笑,自己居然变成老大的女人了?谢永然算是什麽老大呢?她很乐意承认自己是谢永然的女人,但可一点都不想要这个男人变成什麽老大。况且,按理说大季的老大应该是阿辽才对。
酒酣耳热了一阵,大家都来来去去,有的人跑进舞池里去放松自己,有的则试着在拥挤的环境中认识新朋友,寻找今晚可以共度的对象,但也有如大季这样的,他不是来玩,而是来工作的。不过应该也有像想想这样的人才对。她心想,不晓得这当下,就在这家热舞狂欢的夜店里,会有多少个像自己这样,连动都不敢动的人呢?这些人就像误闯森林的小白兔,感到新鲜的同时,内心里应该也正惶惶不安着吧?
「干嘛不跳舞?」不久後,小季终於回来了,喘着气坐下,拿起桌上的调酒就喝了一大口,那可是想想刚才嚐试过一点沾唇的滋味後,就不敢再碰的长岛冰茶。
「不会跳。」尴尬地笑了笑。
「会跳舞的人才不会想来这种地方呢。」小季自嘲着说:「那些人只会说我们的动作像在发情,像在求偶。」
「那是挺像的呀。」想想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舞池里正在搔首弄姿,甚至脱得只剩内衣内裤的热舞女郎们。
「反正就是玩嘛,有什麽关系呢?」小季喘了几口气,点了一根香菸,这才问:「永然哥知不知道你来这里?」见想想点头,她又说:「说真的,我还真有点不敢置信耶,你们居然在一起了。」
「为什麽?」
「这样说吧,虽然认识很久了,可是我总觉得,永然哥这个人好像很多心事,但他又从来都不说,虽然看起来很平常,就是话比较少一点,可是那种神情噢,你知道的,人就算不张开嘴巴来告诉别人说他有心事,但当他真的在心里卡着一点什麽的时候,他脸上还是会呈现出来,就一副写着『我有心事』的样子。这样的人哪,你永远也猜不着他脑袋里的想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啦,与其说他的想法藏得很深,让人看不透,倒不如说他根本就不存在着任何想法也不一定。虽然我跟他算很熟,也没有直接问过,可是我看得出来,他有一种消极的、自我毁灭的倾向。那个倾向让他虽然不至於会自虐,但却也什麽都不做,就这样一成不变地过日子,可能到老死为止。」
「是吗?」
「废话,否则以他开车的本事,拜托,他还需要去跟人家跑什麽阳金公路?早就可以出国去比赛了。」小季说:「所以我本来觉得,这个人大概真的就是所谓的心如止水了吧?他只差没出家去吃素念佛而已。没想到原来还是有凡心的嘛。」看着想想,小季露出古怪的笑容,用手肘碰碰她,压低声音问:「你跟他有没有做爱?他做爱的时候有没有比较像正常人一点?」
「白痴呀!」笑着,想想打了她一拳。
那一晚的喧闹声,几乎让想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而重听,耳朵实在有点受不了,而且包厢里大家都抽菸,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也让她很不舒服。又坐了片刻,她决定还是出去外面透口气,拿了手机,以防谢永然有事打来,跟小季招呼了一下後,她起身离座,捱着人群间的缝隙前进,就往外面去。
门口刚推开,有股清凉的晚风吹上来,顿时清新不少。她刚来台北时,只觉得这城市的空气糟糕得无以复加,但现在却觉得,其实原来也还不错。正大口吸气,眼睛也看看四下。夜店外停满了凌乱的车辆,人群三三两两,有进有出。她退到角落一点,正想找个靠墙的地方窝着,结果却看见大季的背影,他正在跟几个年轻人说话,距离不远,听得见对话内容,但背对着她的大季则没发现想想就在身後。
「你他妈的,这样的利润还嫌少?你赚那麽多难道就有命花?」一个穿着黑色紧身上衣的男人对大季说:「自己算算看,是不是比你老大给的价钱还要好?干,多赚了快一倍还嫌不够。」
「欸,这有风险的耶!我在我老大的地盘,卖你们的药,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他妈的还真的是会连命都没有,多赚你一点是会怎样?」大季也不甘示弱。
「你不高兴可以不要赚呀。当初可没人逼你,是你自己选择的。」那个黑衣人的态度非常强硬,他说:「价钱就这样,要再高也没有了,卖不卖随便你。」
「干,你们桥头帮的还真是不通人情。」大季埋怨了一声,但还是接过了对方手上所递出的纸袋,他打开来,低头看了一下,又问:「金额没错吧?」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现在拿出来数。」黑衣人拍拍大季的肩膀,说了一句:「放心吧,跟着我就对了,等哪天我们拿下西门町了,你爱卖什麽价钱都可以随你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