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外,依旧是团团围堵的记者。
法院内,抗辩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二场官司,牵扯着一桩极大的诈欺案件,被控告与控告者皆是台湾有名的大企业家、大集团。
大家交头接耳,谈论的皆是第一场精采,绝无仅有的辩论抗争,律师界窜起的新秀黎筱柔对上向来神秘的国际律师冉翔。
只要坐过旁听席的,都能感受到侦察庭内那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尖锋对峙的场面令人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大家都感受到了,向来闻名律师界的『冷面女』似乎变了。
犀利依旧,擅辩依旧,唯有拿着证据的双手不断的打颤。
『冷面女』居然会害怕了?
那是当然的,毕竟她只是一个後起之秀,哪能比得上顶顶有名的国际律师。
但只是瞬间,大家都跌破了眼镜、掉了下巴、僵了表情,这场官司竟是黎筱柔打赢了。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官司再度转到第二场。
情势急转直下,『冷面女』双手不再打颤,眼神反更冰冷,那道透着寒冽的眸子似将人冻裂,但她——却败了。
透过最高判决後,牵连诈欺案的苏振远因无辜而未受任何惩治。
走出法庭的黎筱柔,凝目怒视着冉翔。
「你赢了!」她说。
「我说过,这场仗你打不赢我。」他看着她,眸光阴郁。
她脸色一窒。当目光慢慢扫视着站在他身旁的苏振远和那个女人,最後停在苏佩芸的脸上。
刺骨的痛突地袭向她心窝,她的脸扭曲了。
「你——是苏振远的女儿。」她的口吻是肯定的,瞬也不瞬的眼底掠过一抹自嘲。「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原来你的痴心只是为了成全最爱的女人。」
冉翔眸底掠过一抹怒光,不言不语的表情令人心檩。
「你怕我毁了『她爸爸』,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接近我,蛊惑我的心智诱引我放弃这宗案子,是吗?」她的视线透出一抹狰狞疾射向冉翔。
「不是这样的!」苏佩芸忍不住喊出声:「黎筱柔,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定他人罪名。」
她眯眸。「我不分青红皂白?」
「难道不是吗?你……」
「佩芸!」一声斥喊倏地止住苏佩芸欲说出口的话语。
看着冉翔眸底闪烁的光芒,美丽的眼底不禁掠过一抹伤。
她好不舍,如果他爱的是她……
闭上眼,她更加依附在他身上,贪婪的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丝丝的情感。,
「哥!为什麽不让我说出来?你何苦要让她这麽误会你。」
哥?!
她的视线在苏母、苏佩芸、冉翔来回不停的梭寻着,当迷惑的双眼逐渐注入一丝清澈,她终於明白自己有错得多离谱!
她双拳紧握,感到自己被数条欺骗、不实、计算的丝线牢牢的圈住了——苏振远、苏母、苏佩芸、冉翔……上天简直向她开了个大玩笑,让她再次跌入爱情的泥沼里,承受与母亲同样的下场。
而可笑的是,她爱上的对象竟是——破坏她幸福家庭的第三者的儿子。
她始料未及,甚至深受他的蛊惑,是她太傻,还是太笨,才会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间。
她的心,她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被摧毁。
「筱柔!」苏振远缓缓走向她,看着她的眼底是不舍。
她冰冷的目光射向他,心里凝结的强烈怒火一股恼地,毫不犹豫的算在他头上。
「你很高兴,你很得意吧?非但能够死里逃生,还能赢得一生的幸福。」她嘲讽的数落着。
苏振远目光依旧是怜爱的。「筱柔,别这麽对待自己?」
黎筱柔的神情闪了闪,再度恢复狠厉。「你做什麽那样看着我,你以为我会难过吗?不!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一天不毁了你,不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永远都不会满足,我甚至也不会退却,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终会将你拉至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苏振远的眼底覆上了一层哀伤。「筱柔,你这样又何苦?爸爸知道错了,但也不想看到你伤害你自己,为什麽你非要把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笼里,怎麽都不肯原谅我?」
她冰冷含恨的眸光毫不留情的直透入他骨髓。「因为我恨你,恨你的抛家弃子,恨你的绝心离去,更恨你害我失去了一个好母亲,好父亲,你要我原谅你,除非你把我所拥有的还给我,否则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原谅你,即使死了,我也会化为厉鬼永远缠着你的家人,甚至是你的下一代,让你死了也不得安宁。」
苏振远的心感到颤抖,她那残佞的眼神,令他彷佛碎屍万段。
他真的没想到,他当初那个可爱且爱笑的女儿竟这麽厌恶自己!
「你真这麽恨爸爸?」苏振远用着痛苦的声音问。
「是的,我好希望你死掉,永远别出现在我眼前,但为什麽?你就这麽狡猾,无论我怎麽努力仍无法置你於死地。」她咄咄逼人的口气随着眸中透出的狂猛炽光,步步逼向他。「你知道吗?我真的好讨厌看到你,每一次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母亲惨死的情况,为什麽死的人不是你,你为什麽不乾脆死掉算了,非要出现在我眼前提醒母亲是如何的痛苦以至绝望的跳楼?」
望着十七年来不断思念的女儿,他伸出去的手不禁发颤了。
「筱柔……难道你为了复仇也要把自己的未来给赔下去?」
「怎麽?你怕了!」她嘴边透出一丝佞笑。「你怕我会像魔鬼一样紧揪着你的影子不放,让你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中。」
她轻篾的笑出声。「你何须怕?这次的劫数你逃过了不是吗?」
她倏站起身,望着不远处那对脸挂忧心的母女。「即使我想杀了你,毁了你,你的身边永远都有这麽多人在保护你,挂念你,我真的不懂,像你这种坏男人,倒底凭着哪一点得到他人的关怀,凭什麽?」
「筱柔……」他欲言又止,望着爱女的眼瞳是悔恨且心痛如绞。
「住口!我说过,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的声音让我觉得恶心!」
她微倾身,深恶痛绝的瞅视他。「你以为一句原谅你就能弥补我多年来对你的恨,一句错了难道就可以挽回我母亲的命吗?苏振远,你也未免过於天真。」她的脸色阴沉,口吻肃冷,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你绝情离去,妈妈不会受到那个男人的拳打脚踢,如果不是你负心,妈妈又怎麽会含怨跳楼,是你,一切都是你,我本来也想跟着母亲跳楼的,但是我没有,你知道,我是依恃哪种信念活下来的吗?那就是拉你陪妈妈一起殉葬。」
苏振远的脚步不自觉的踉跄了。
他的爱女呵!
曾像个小天使的她竟因为他的冒然决定,他的胆小懦弱变得偏激、冰冷,这样的结局看在他眼中,心口占据的满是伤啊!
因为软弱,让他割舍了宛宛,舍她而就旧爱。所以造就了他如何弥补也挽回不了的亲情,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他就可以……
「筱柔,爸爸知道,在你心中永远都无法原谅爸爸当初的狠心离去,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弥补你过去所受的苦,但是,一切都迟了,对不对?」
「要消除我心中的苦吗?」她唇边透出森冷的笑容。「可以,只要你死!」
闻言,苏振远的脸刷地一白。
「黎筱柔,你太过份了!」苏佩芸忍不住的吼出声,急欲冲上前的势子猛地被苏母扯住。
「妈,她那样威胁爸爸,难道您不心痛吗?」她疾喊出声。
苏母摇摇头,神情悲切的说:「我的痛却不及黎筱柔三分之一,是我毁了她的家,我们又能说什麽?」
苏佩芸射向黎筱柔,眼中的愤怒更深。
「他也是你的爸爸啊!不管你怎麽恨他、怨他,你的体内流着是他的血,这世上若没有他就没有你黎筱柔!他若死了,你又能得到什麽?为什麽你就是要这麽赶尽杀绝,非要置我们家於死地不可。」
黎筱柔冰封的眸光倏扫向她,吐出冻人心魂的字句。「我宁愿这世上没有我,这样我就不会面临这黑暗、丑陋的亲情!他的血我宁愿不要!」
「筱柔,你!」苏振远的脸色发白,呼吸不自然的起伏着。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急促的喘息让他不自觉的揣着胸口,他的脸因痛楚而扭曲,心口因爱女漫天的恨意而紧缩,但,他那对蕴含着深切慈爱的双瞳仍是不死心的凝望着她。
她残忍的看着他,嘴角漫出一丝鄙视笑容。
「怎麽?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啪!』巨大的声响让众人皆屏住了呼息。
她缓缓转过头,当视线掠过苏佩芸伸至半空的双手,停在那张让她母亲死於非命的罪魁祸首。
黎筱柔眯起眼瞪着那双颤抖的双手。「你打我?」
苏母的视线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失控的双手,再调向黎筱柔,突然,她跪在她面前。
「要怪就怪我吧!你父亲是无辜的,是我诱拐你父亲,让他抛家弃子选择了我,求你别再刺激他了。」
「你这刽子手有什麽资格求我?若不是你我母亲又怎麽会死於非命,而我原本快乐幸福的家庭又怎会在一夕间毁灭。」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苏佩芸及苍白着脸的苏振远,最後回到了苏母身上。「是你!是你们,我黎筱柔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即便你们死了,我也不会忘记你们带给我的伤害。」
苏母紧咬住下唇,斗大的泪珠因愧疚、悔恨而串串滑落,当丈夫悲伤且沉重的叹息声传入耳中,她的泪水掉得更凶了。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是我破坏了你的家庭,但筱柔,你爸爸是无辜的啊!从来他就不曾忘记过你,时时刻刻把你挂在心上,他依然爱你啊!虽然,你母亲的死我们难辞其疚,但他毕竟还是你爸爸,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父亲含愧而死,你有没有想过,他毕竟还是你最亲,也最疼爱你的人哪!」
「哈哈哈!爸爸,爸爸!」黎筱柔歇斯底里的大笑,深藏在心的恨意瞬间蚀化了她的神经末梢。「我的爸爸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他姓苏,我姓黎,他的死活完全不关我的事。」
残酷的话荡入苏母耳中,她不禁震骇的往後退,直到抵上了冉翔的胸膛,颤抖的双脚才得以依靠。
「够了!黎筱柔,你究竟还要折磨大家多久,为了你母亲的死,他这一生就只能在懊悔中渡过,就连我母亲也深受其害,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知何时站在苏母身後,失望的眸底隐含悲恸。
苏母转头看着他。
「翔!」
她的心感到无比的震撼,本以为她的儿子早在多年前已远离了她,不可能再为她说话,没想到……原来她并没有失去儿子,而冉翔对苏振远的敌意也不再如昔日的深浓。
这怎不叫她既苦又喜呢?
苦的是黎筱柔与苏振远之间的心结。
喜的是她的儿子回来了。
「妈,什麽都不用说了。」他转头看向苏佩芸,说:「佩芸,你带着叔叔还有妈妈先离开吧。」
「可是哥……」
冉翔抿唇未语,苏佩芸只好扶着孱弱的母亲,在经过铁石心肠的黎筱柔身旁时,她停了下来。
「其实,你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语毕,她缓缓的离开她身边。
离去时,苏振远一双深郁的眼始终无法自黎筱柔脸上移开。
那刻骨铭心的痛让他的老泪更加纵横。
转过头,步履不稳的他在苏佩芸母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而,黎筱柔的目光凝在冉翔的脸,却没看到苏振远眼底的哀痛有多麽地深。
冉翔却看到了,他闭上了眼,让心中忿然心绪慢慢沉淀後才睁开阴鸷的双眼。
他看着她,冷冷的道出口。
「复仇并不能解决你心中的恨,如果你的心沉迷在报复的快感中,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快乐,甚至只能伤害你身边所有的人。」
语毕,冉翔深深的注视着她一眼後,就毅然绝然的转身离开。
黎筱柔的心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倾倒,她脸上伪装的酷戾面具已经完全毁於一旦,她的泪水一倾而下,泛滥的不可收拾。
黎筱柔伸手轻拭着颊上的泪水,心中感到震撼极了。
为什麽?为什麽她的胸口会感到锥心般疼痛,却没半丝痛快的感觉。
环住双肩,交织着矛盾、挣扎的眼,遥望着远走相依的四人,她胸口热烫,犹如熊熊大火,无情的肆虐着她的身心。
她感到嫉妒,很想冲上前拨开她们,宣示着自己该是那个被呵护、关爱的对象。
然而,她的脚却像扎了根,只能用充满痛楚的双眼来目送幸福的一家人……
一家人……那个她曾拥有,却痛失的甜蜜画面,再也无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