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扣除晚上睡眠的八个小时,而且是被迫的八个小时,其它的一百一十二小时,黎筱柔不得不承认自己慢慢在改变了。
即便是铁石心肠,刻意漠视的黎筱柔,碰到了像冉翔如此的紧迫盯人,也会成了遶指柔。
第一天。
她起了个大早,才刚梳洗完毕,门铃就响起了。
当她以为可能是管理先生要来收取管理费,打开门,却见一份早餐亮在自己面前,接下来就是笑容可掬的脸庞。
向来不喜打扰的她,当然也无法给他好脸色看,然他却像个无事人般晃进她房里,甚至是自作主张的替她订下了生活规律表。
早餐不能忘,三餐更要定时,睡觉要满八小时,最好是早早就入睡……诸此种种的规定逼得她不得不下逐客令兼摆臭脸,谁知他竟以承诺当威胁,百般无奈下她只好草草答应。
原以为吞完一份早餐後,他便会离开,结果却是她与他偕同离开,让他接送上下班。
第二天。
周休二日,为了手中即将到期的诈欺案,也为了不再受到任何骚扰,所以她决定到公司处理,谁知,才下楼,那张熟悉又可恨的笑脸又出现了。
她不由得发火了。「难道你的证明就是干涉我的自由?」
他却答道:「我只是不想你太累,如此而已。」
那副真诚,这般体贴,听在黎筱柔耳里却成了波涛汹涌的悸动与冲击,她想发怒以抵制心底那股让她害怕的感动,没想到连身心都违背了她的意识,她再一次屈服在他温柔的霸道下,随着他的安排渡过了多年来首次的放松、开怀畅笑。
第四天。
一个熬夜的夜晚,电话却响起了。
黎筱柔本能的拔下插头,本以为这麽一来她便可以全心埋首在案件里,电铃却响了。
当她的视线瞄向了挂钟,看着指针停在三的数字上,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心感遗憾。
恼怒的撇开占据脑海的失落,她忿忿的开门了。
然,倒映在她眼前的却是那张急欲甩脱的脸庞。
「你为什麽不接电话?」他的口气隐含不悦,那严厉的眸子彷佛她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般。
长期纷杂的思绪随着他无意中捣乱了生活轨道,让黎筱柔本就压抑的怒火爆发了。
她反手欲关上门以隔绝他的脸孔,却让他识破了企图。
门是关上了,他却在里头。
当怒目对上了阴郁,空气顿时间陷入了四天以来首有的紧绷。
宛如冰冻般的冷战霎时在两人之间爆发开来。
「你忘了我的叮嘱。」打破僵凝的他,口气依旧是严肃且不悦。
「我不是你的傀儡,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她对住他的眼,神情之间满是挑衅。
他亮澈的眼凝入黎筱柔挑衅的眸光,片刻後,他居然笑了。
他的笑让黎筱柔顿感头皮发麻,她脚步不自觉的後退,在她自以为退到了可以逃避的书房门口时,他的长臂猝不及防的伸了过来。
「你做什麽?」她想抖掉他嵌制的大手,反得来更紧锢的牢握。
「陪你一起睡觉。」他眨眨眼,俏皮的神情里竟有一丝邪恶。
黎筱柔身子不禁一僵。「你不可以……」
「有什麽不可以,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不是吗?」忽视她奋力的抵抗,他迳自将她带到了卧房里。
二话不说的带着她双双倒卧在床舖上,她拚命的挣扎,他却手脚并用的往她身上靠。
那一夜,就在激烈的挣扎抵抗下,两人眼下双双挂了猫熊标记。
然而,黎筱柔忽略了,那不知何时注入心湖的热暖已让她完全卸除了伪装,那块长年冰冻的冰已慢慢融化了……
第五天。
她逃了!
从来不主动告假,以工作为重的她竟然逃了!
那一天,她把所有的时间放在游车河上。
但是,她却发现心空了。
虽然,那天不再有冉翔恼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可是,她却玩得一点都不快乐。
不是心挂案件,不是满怀复仇。
而是因为他……
不在身边。
第六天。
她认命的回到自己的生活上。
思考了一整天,黎筱柔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抗拒他恶意的纠缠。
然而,他却失踪了。
第七天。
她竟然开始寻找他的行踪。
从『蓝血』PUB走出後,她的脸色变了。
她的神情是愤怒,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在怒意的趋使下,她来到了冉翔的住处。
当她的视线触及了男女相拥的景象,全身的血液刷地——冷了。
僵硬的转身坐入车中,面无表情的脸孔下,唯有眼睛泄露了心痛。
爱——对她而言果然是奢侈的东西。
她勾起薄唇,笑意中似残佞又悲凉。
快速操纵的方向盘上有着她屈握的激怒,然心却再度恢复了那个亟欲复仇的『冷面女』。
然而,黎筱柔却漏看了,那女孩痛哭离去的背影。
***
夜晚时分,一辆黑亮房车迅速驶进天母住宅区,车熄火,从驾驶座内走出一神情不悦的男人,身後紧跟着,是神色焦灼的女人。
「哥,你听我说……」纤柔的臂膀紧紧抓住开锁的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是真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家看看妈妈,妈妈她真的想你,真的。」
冉翔转头看向她,神情难解。
「佩芸,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谎言。」
看着他阴霾的神色,苏佩芸更是用力握紧他的手,逼自己勇敢迎视他的怒眸。
「如果不骗你,你会记得妈妈,记得你还有个家吗?如果不骗你,你会像个正常人过正常日子吗?」她知道他不会的,因为他的整颗心都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而这,让她的妒火燃烧,逼得她不得不说谎,以妈妈生病当幌子。「哥,你知不知道你变了,你变得让我觉得好陌生,以前的你还会拨空回去看看家里,会关心我,会对我嘘寒问暖,可是现在,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却什麽都不是。」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非得用那种妈妈生病的理由,来骗我回家。佩芸,当妹妹的人可以这麽做吗?可以这样干涉哥哥的生活吗?」
犀利的目光、冷漠的言辞,让苏佩芸感到惊慌,她不由得冲上前,用力的抱住冉翔。
「哥,你别这样、不要这样,佩芸不喜欢这样的你…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从小你就是我喜欢的对象,我不能没有你,哥,你知道吗?」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楚,她心目中最爱的哥哥,是用什麽眼光来看待自己。「会骗你,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每当你带着满足的笑容回家,我的心就好痛好痛。我心痛你的笑容里没有佩芸,我难过你的心已离这个家越来越远,我嫉妒那个黎筱柔占据你整颗心,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人在默默关心你、爱着你?」
摇摇头,她无助的扯着冉翔,又哭又笑。「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因为你的世界只有黎筱柔,只有她……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不是我?」
望着苏佩芸质问、悲愤的泪眼,冉翔无言。
一直以来,他很清楚佩芸对自己,不再只是兄长之爱这麽简单,但曾几何时,这份执着的喜爱已转变成这样;不再是崇拜,不再是仰慕,而是一种会让人窒息的深情。
回想当初的某个夏季,他们一家四口到夏威夷度假,因为佩芸的不谙水性,误闯了深水区而溺水,被人救到医院住了两三天。
为了担心母亲过度悲伤,所以他担负起照顾佩芸的责任,让苏振远带着母亲先回台湾。
一连七天的照顾,让他发现,佩芸对自己的感情不单纯。
在病房,他就像她的浮木,紧紧被她攀住,她不断不断的哭诉着怕再也见不到自己,再也没机会表白对自己的爱意。
当时的他有些措手不及,听到佩芸的告白,他感到有些迷惑……眼前的这个人,说爱自己,而且爱了好久好久。
说真的,他不记得有给过她任何机会来喜欢自己,是自己的表达方式错了,或者是佩芸错把敬佩当喜爱。
或许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吧,无解的他只能以这麽简单的理由来搪塞。
毕竟,在那样荳蔻年华的年纪,总会有一种名之为恋兄情结的不当情感。
所以在那短短两三天,他尽到了哥哥照顾妹妹的义务,任由她撒娇、拥抱、依赖。
也许就是他的太过不以为意,造就了她的错觉,如果当时,他认真的去思考她过从甚密的行迳,或者给予适当的纠正,也不至於变得这麽难收拾。
他伸手握住苏佩芸的肩头,轻轻擦乾她的泪水。
「佩芸,我想是我给你太多的幻想。让你这麽痛苦,哥哥向你道歉。多年来,你崇拜我、仰慕我,我一直把这些情绪归纳为恋兄情结,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是我错得离谱。」
苏佩芸猛然抓住冉翔的手,就怕他下一句话会把自己推入地狱深渊。
「哥,我从来没怪你,真的,我……」
「听我说,佩芸。黎筱柔是我今生的爱,我对她不仅仅只有承诺,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候她,等待她,哪怕她对我有再大的误会,哪怕她把我推落万丈深渊,哪怕她会恨我一辈子,我还是爱她,愿意默默的守着她,这份心,你懂吗?」
苏佩芸摇头再摇头,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滚滚滑落。
「我不懂、不懂,我这麽爱你、喜欢你,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珍惜你,而你,却只爱黎筱柔,你不觉得,你这麽对我,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吗?」
「佩芸,於你而言,我只是一个憧憬,那不是真爱,你懂吗?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珍惜,而不是等待一个错误。」
苏佩芸猛然甩开他的手,喊道:「难道你的等待就不是错误?你守候着她,爸守候着她,结果换得了什麽?为什麽?她到底下了什麽魔咒?把你们从我手上抢走,她得到了那麽多、那麽多,而我呢?哥,你不觉得,你太傻了吗?有一个痴心等你的人你不要,偏要选择一条难走的路?难道我苏佩芸真有这麽差,差劲到连你们都吝啬给我一份爱情,一份父爱。」
「佩芸……」
环抱双肩,她失控的哭喊。「你们好不公平、好不公平啊!」
冉翔叹气,将她拉进怀里,哄慰:「佩芸,放开自己吧,让心里那份执拗化开,你就会明白,你的真正爱情不是我。」
「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啊你懂不懂……」
怨怼的眸光深深锁住冉翔,那黑幽的眼底只有怜惜,而那份怜惜是她始终不愿意去承认的兄妹之情。
猛然地,她用力推开他,转身痛哭的离去。
「佩芸……」
想追过去,回心一想:也许,让她一个人安静的想想,对爱情的诠释也就不再那麽混淆了。
只是冉翔不知道,当他正为苏佩芸的执着感到头痛时,黎筱柔已为彼此划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