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今日要钓鱼吗？」
一大清早，空气里还带着点秋夜的沁凉气味，一口气吸进胸腔里，如水的凉意十分醒人耳目。
小于织一早醒来，刚梳洗过从房内走出来，就看见徐画氏坐在木凳子上手里正忙着整理钓线，脚边放着一小竹篓的饵食。
「是啊，今日天气好，我们父女两个，今天去钓鱼回来给曹姨加菜吧？」
「那早膳呢？」还没吃早膳就要出门吗？
他唇边扬起了和煦的笑意，「曹姨给我们做了饭团，可以带到河边吃，那里风景好，吃起来也开心。」
徐画氏朝着于织招招手，于织便更走近了他身边。
摸了摸于织的头，「爹教你钓鱼，以後还把钓竿留给你，日後你若无聊，自己也可去山溪钓鱼打发时间，这样可好？」
「好。」她先点头道好，想了一想，又呐呐的问：「爹要回去了吗？」
徐画氏朝她笑了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一手拿起鱼竿竹篓，一手牵起于织。语气里带着一点宠昵的道：「我们走吧。再晚一些就钓不到鱼了。」
北方秋日的天气偏凉，即使见着了太阳，也不见得热。
徐画氏牵着于织，缓缓的朝着树林里走，阳光从东方照耀在他们身上，像是替他们扑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溢满着与世无争的安
静和平。两人的步伐悠哉，踩在落叶上，发出浅浅的声响，在安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织儿，你再带爹去看看那棵你很喜欢的大树可好？」徐画氏看着于织带着笑意的小脸问，「我们先去那儿瞧瞧，再去钓鱼。」
小于织偏着头有些困惑的，「爹也喜欢树吗？」
她一直都以为没有人喜欢树，总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没有漂亮的外表，也没有香气，甚至一点也不好摸。可她觉得，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她喜欢这种感觉。
徐画氏温柔的扬起了嘴角，「是啊，因为织儿喜欢，所以爹也喜欢。」
于织觉得心底很暖，握着爹的手又更用力了一些。她很喜欢这句话，虽然爹什麽也没有跟她解释，就把她送来这里，可是她心里总觉得爹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
「织儿……」徐画氏看着她那双晶莹的眼睛，想说些什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解释些什麽，却不知道，这麽小的人儿是不是能懂，反反覆覆，最後连连叹了几口大气，还是作罢。
小于织自然不会明白大人的愁苦心事，而她本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徐画司一沉默下来，她也就安静牵着徐画司的手替他领路。
「爹，到了。」于织扯了扯徐画氏宽大的袖袍。
徐画氏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心神，定睛一看，于织站在枝叶茂盛的百年大树下，西风很轻，缓缓的吹动她的裙摆，从头洒落的金黄色光芒，将她点缀的更加无邪。
从那张小脸流露出的，除了满满的信任，他再也感觉不出其他。
他确实相信曹韵说的了，这孩子没怨他。
即使被孤身的扔到这个地方，跟着一个不甚熟悉的人住，却从没告诉过她原因。还有……压抑她的天性。
徐家人，血液里，除了画，便也无其它。
但她却从未埋怨，即使是这样不合理，她还是打从心底接受这样的安排。这孩子，乖巧的让人心疼。
徐画氏咬紧了牙，勉强朝着于织露出了一个浅笑。
无论如何，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可以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脆弱。
※
天色朦胧未亮。
「我走了。」徐画氏站在马车边，身上的袍子不如来时雀跃的翻飞，沉默垂在脚边。
清晨时分，雾气还未散去，空气中的水汽厚重，让人更加感觉秋凉。
曹韵望着他，微微地皱了皱眉。「真的不叫织儿起来吗？」
「别别，别唤织儿。」徐画氏急忙挥手，「年节时，我就会……我会再来。」他本想说「回来」，心里又暗暗斥责，怎麽会是回来呢？
她似乎察觉到什麽的笑了一笑，却什麽也没说的摇了摇头。这老朋友的个性，除了织儿过世的娘，还有谁比她了解？
「随你吧，路上小心就是了。」她笑的非常美丽，一点也没离别的模样。「万事小心，官场难行。我同织儿在这等你呢。」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你不回来，那可不行。
徐画氏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是。」他是应当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为了这个好友，多多保重自己。
「那麽就出发吧，再晚一些天就要大亮了。届时就热了。」她把手上的包袱还有水壶交给徐画氏，「这茶清心滋养，当水喝也对身子无妨。方子我写好搁在里头了，你回去叫仆人按着方子抓就是了。」
「曹韵，谢谢。」他握紧了那个包袱，「是我三生有幸，才交到你这个朋友。日後若有……」
话没说完，曹韵摆了摆手便打断他。
「倒像是我做了三代坏事才结交你这朋友。」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别说日後，你知道我最不爱听日後。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都会没事。你也别想太多了，出发吧。」
徐画氏点了点头，走进马车内，伸出头来又看了曹韵一眼。
她笑，摆手，「路上小心。」
马车绝尘而去，曹医娘转身走进屋内，却看见于织站在门後边。
「曹姨，爹回去了吗？」
这时候沈重的雾气在日光的照耀下渐渐蒸发，天色也慢慢的开始明亮。
曹医娘叹了一口气，矮下身子搂住了于织。「是的，他回去了。」
「爹为什麽不让我送呢？」
「因为你爹是个软心肠的人，他怕看见织儿哭，所以才不要织儿送。」曹医娘摸着于织细软的发丝，将一些散落的发丝顺道耳後去。「没关系，我们一起等他，也不会太寂寞的，好不好？」
「好。」
「那你今日早膳想吃点什麽呢？吃粥可好？」曹医娘牵起于织的手，「你也来厨房帮忙吧，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