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台北。
第一个周五傍晚八点,原本赶着捷运下班,的人潮,吵杂纷扰的人声,已经逐渐的散去,婵低着头形单影只,静静地从车厢内缓步走出。
一个人独自站在七张站空旷的候车月台上,一双空茫的眼神,飘荡在偌大的空间中,无意识地飘向了站外漆黑的苍穹,凝视着远处微微闪烁的街灯与车流。
在酷寒的冬夜中,迎面而来的雨丝,让穿着单薄的她,不禁全身哆嗦打了个冷颤,婵不禁又想起了夕,即使两人已经分开了那麽久,她却忘不了他。
每次只想到不会再有夕陪在身旁,用坚实的双臂围抱着她,不再有他那壮实的胸膛可以依赖着,婵的情绪就更加地低落,而今晚这样的天气,又再一次勾起了她对夕的想念,只是她也明白这一切,会发展成现在的结果,都是她自己惹的祸。
她想起了夕,在离开後,唯一寄给她的一封信,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婵:
自从那天意外过後,当时的确是很气愤,如今想想,人的一生当中,在爱情的路上,有的人很幸运,一次初恋,就找到了一生的伴侣;而有的人,的确是会经历过很多人,爱过很多次,但不管走的是哪一条路,爱到最後,终究还是只能选择跟一个人,不是吗?
不管在过往逝去的爱恋里,你曾经受了多深的伤,最重要的,是要问问你自己的心,究竟在那些恋情当中,你真心愿意跟他过上一辈子的是谁?为什麽?
如果想不清楚,不管对方再爱你,也始终进入不了你的内心世界,因为你一直紧闭着门,活在自己的构筑的美好爱情世界,却忘了爱情是两人之间的相对付出,不曾从对方的需求角度去思考,那不是真正的爱。
这世界太多寂寞的人,到处乱闯拼命找人要爱情,对於爱,想的永远是美好的一面,却从不曾想过充满压力的现实面。却从没想过两个不同心的人,勉强在一起,结了婚有了小孩,所有的事会变得更繁复,伤害的人也会更多。
人,常常忘了真正的幸福,是来自你自己的身心安定,想在一次次的空想的恋爱情事中,寻找生命的自在,到头来常常是失望...
因为对爱索取太多,往往在无形中,成了对方的一种负担,当爱过了头,迷失了方向,我们都该静一静,暂时远离爱情,重新看待自己对爱与幸福的认知。
幸福,跟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无关,如果真正懂得爱,在大部份时间,并不是索取,而是付出的话...一个人一样可以充满爱,也可以活得很幸福,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怎麽会这样?都已经过了这麽久了!你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夕,你现在究竟在哪里?为什麽不肯再见我一面?
夕,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一时的任性,才让你伤心离去,但是你真舍得放下我们之间,两年的感情不告而别呢?
不可以,你不可以消失的,夕,求求你回来,回来我身边,好吗?我不相信,我不想相信我们之间的爱,只是我跟你借的幸福啊!呜…」婵不禁掩面啜泣,喃喃自语着。
陷入了沉思的婵,不知不觉中也走出了捷运站,站在大门口的她,抬起头左右张望着一下,又低下了头有点迟疑,像是在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不知道究竟是该向右走,朝着往新店大坪林热闹的方向前进,选择往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夜市方向走去?
该是选择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低回的心情,能够藉着身边嘈杂热闹的声响,暂时得到一丝欢乐表象的抚慰,与情感的舒缓呢?
还是应该向左走,朝着小碧潭站前行,走向一条逃避自我,在黑夜中与寂寞融为一体的长巷,隐身消失而去?
隔天周六,前一晚无法入眠的婵,一早坐着捷运,在敦化南路站下车,顺着出口,一路走进了诚品书店,当天寒夕刺骨,幸好没有飘雨,路上的行人不多,各个低头行色匆匆,像被夕吹落的枯叶,飘过了自己的身旁。
不像过往会去喝咖啡,或是去餐厅吃个早餐,今天婵很快地直接走入了二楼的书店阅读区,挑了几本书,找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随手一翻,书上有段文字,是这麽写着:
「爱情让人沉醉,也让人伤悲,因为人性中最吊诡的,也是人最矛盾的,就是对於爱的反覆。
当恋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快乐时光总是转眼消逝,自私的天性,计较给多给少的争执,让相爱总是容易,相处总是艰难。
恋情刚开启的时刻,眼里看到的,都是对方的优点,自己的缺点,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遇到这麽棒的人,有着对方用心的呵护,一定可以幸福一生的。只是相处久了,人类特有喜新厌旧的天性,让恋人的眼中,逐渐出现的都是对方的缺点,想到的都是自己的优点。
於是开始为自己感到不值,开始觉得愤愤不小康,即使身边还另一半的存在,却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渴望着,也许下一个人选,也许会更好,於是暗涌的思潮,无端给了第三者闯入的机会,而自己也迷失在旧爱疏离,与被新欢呵护的拉锯中。
直到真正闹僵了分手了,时间一长,却又无端地想念起旧爱的美好,想起过去对方对自己种种的好,於是在时间的长河里,人们在爱情的大海中,辛苦地跟自己的天性搏斗着。
那些关於在爱里的计较、独占慾与喜新厌旧的人性纠葛,像是反覆的藤蔓,或是将溺水的人们救上岸来,重新开启一段真正苏醒的爱恋,或是覆盖了原本清明的心志,将一个人沉进了永不见底的爱情深渊。
有些人经历了分合的挣扎,一段段长长的思念,才逐渐看清了自己在爱里的迷失,重新找回了曾经晶莹剔透的真心,但这一切会不会太迟了呢?」
这段突然飘入眼帘的文字,既像是一盏明灯,点亮了婵眼前爱的幽暗,却也像一记醍醐灌顶的告诫,戳破人了人心在爱里的善变与脆弱。
婵又想看又怕看不下去,於是阖上了手上的书,直接到了柜台结了帐,转眼又出了诚品书店。
她顺着敦化南路往着仁爱路的林荫大道上散步着,因为时间还早,对面的百货公司与精品名店也都还没开店,在这样冷冽静谧的氛围中,婵不自觉地走了一段路,抬起头张望,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国父纪念馆西侧的公园水池畔,她挑了张乾净的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夕也小了,阳光也出现了,难得的温暖冬日,婵又翻开了书中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因为相爱容易相处难,但随後的相恋,是否能走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往往因人而异,因着自己跟对手而定,不同朋友的个性,决定了不同的结局。
过程不管是悲是喜,结局不管是分是合,如果一个人懂得从中得到成长,就是给自己和未来的另一半,最珍贵的礼物,即使这礼物取得的背後,蕴含着多少夜里辗转难眠的悲伤。
人生悠悠,岁月如梭,镜花水月转眼成空,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对经历过千山万水感情路的人们,年少曾经纯真的爱恋,早已是如夕往事不复记忆。
爱情沧海桑田,昨日记忆深刻的爱恋,转眼南柯一梦,年少在爱里的辗转苦痛,曾遇过的恋人,如今都像漂然远去一朵朵的水中花,逝水年华一去不返。
感情的世界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天生万物各有因缘,爱情,也是如此吧!夕雨来时,或是一蓑衣、一杯茶,独坐窗前,夕雨过後,再回首花间,笑看红尘多少事。生命与感情,不会只有黑白彩色,绝对悲喜的选择。
当蜕变的一刻到来,黑白与彩色的撞击,你会发现自己无限的潜能,可以尽情挥洒光耀而生;可以孤高一世沉默而活。
要爱自己前,先学会了解自己,爱才会更自在,要爱别人前,先学会了解自己的需求,心才懂得宽容。生命总有缺口,要懂得找适合的方式去活,不要害怕改变,因为蜕变让生命更紮实,爱才会更丰沛。」
心情逐渐小康静的婵,选择了离开国父纪念馆,顺着光复南路往忠孝东路四段走去,无意识地瞎逛着,时间接近中午,许多店家陆续开了店,人潮开始涌现,婵走在人潮中,无意间看到了一家唱片行,原本只是想挑几张CD回家听,却没想到一走进去,便听到了一首歌,一首夕曾经自弹自唱给自己听的歌...
她一时悲从中来,迅速转身离开了唱片行,一个人隐身在暗巷的角落,无助地啜泣了起来,因为这时候,听到的歌词,都像是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她的心,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是一个在爱里犯错的人,真的不能得到谅解,有第二次重来弥补的机会吗?
难道消失的夕,是因为怕了她在爱里的反覆,才离开的吗?那麽谁能明白,当初的自己,在上一段的情伤中,是历经了怎样的挣扎,才熬过了失去最爱的痛楚呢?为什麽她生命遇到的男人,都是在自己终於决定,放进了真感情之後,就那样毫无预警地离开了自己呢?
为什麽这样一首感人至深的歌词中,竟然预言着夕跟她,还有她跟洋,她心中曾经的最爱,两段感情之间的离散?
难道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卦,包括人们用尽一生去追求的爱情吗?难道从一开始认识洋与夕时,当时自己手中,以为已经握住的幸福,真的只是一眼瞬间的光亮?她和夕与洋两人之间的两段感情,早已注定了会飘散吗?
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在感情的大海里,真的就只能像飘零的落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吗?难道一次的犯错,就注定了要一生背负错误的印记吗?难道在爱里真的只有一次幸福的机会吗?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为什麽我的情路会走到现在这样?爱的愈久,我愈来愈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麽,我真的好累,也真的很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玩着感情的捉迷藏。
曾经那悬在天际里,一颗一颗象徵爱与包容的星子,见证着夕与她恋人间,心灵相契的幸福,只是这一切,又让她陷入了回忆,那段跟洋有关的爱情记忆,一个让她差点失去生存在这世间勇气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遇上了夕,她是绝对不会再次走进爱情桎梏的女人。只是婵怎麽也没想到,更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会在无意中,亲手毁了这段感情...这麽多年过去了,两段感情的分合,眼看着爱情飘来远去。
她的思绪穿梭在泪水与雨丝的交错中,回到了五年前,与那个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爱的男人洋,两人初识的记忆深渊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