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元九年八月十七日,我初次来到这座咸耀城,参加这四年一次的选秀大典,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建筑,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将是改变我一生的转捩点,更不知道自己将会在这红墙金瓦中度过数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这里经历人生的至爱、至恸、至恨。
轿子缓缓抬入宫门,停在一处名为「宣庆殿」的宫殿门口。我掀起帘子从轿上跳了下去,看了看周围停了一地的轿子,看起来应该都是前来应选的秀女所乘。
身旁有一两个刚下轿的秀女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想来应该是因为刚才看到我从架上跳下这个不太雅观的举动吧。不过我也不想里她们,只迳自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偏殿走去。
其实我并不想参加这场选秀,说白一点就是我根本就不想来,原本是想直接称病在家的,可还是被爹爹叫来了,说是应个人数也好,於是我便怀着万般不愿的心情来到了这里。
走进偏殿,只见已有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秀女在此等候了,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见我进来後,便笑吟吟的向我走来,此人便是从小与我一处长大的是施佑棠了。
佑棠容貌姣好,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红润的唇,一双美目眼波流转,看起来温婉如水。她今天着了一身湖绿色垂柳对襟襦裙,手臂上挽着白色烟罗纱,头上斜插一枝做工精巧的金制燕钗,钗上金燕栩栩如生,彷佛振翅欲飞一般。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清新如初春微风,让人见之忘俗。
我跟佑棠一直情同姊妹,她比我大了一岁,加上我又没有姊妹,因此我便一直将她当亲姐姐一般看待。去年施世伯被调到外地任官,我跟她也有一年多没见了,现在再见自然是欣喜无比,若不是碍於四周有一群人在,只怕我早就兴奋的扑上去抱住她了。
佑棠拉起我的手笑道:「宁儿,我们好久不见了吧?这一年来你可好?」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当然好啦!棠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而且自从你走了之後,大哥他……」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应该在这里说,我忙及时打住。
佑棠在听到「大哥」两个字的时候,目光明显的颤了颤,但旋即恢复正常笑道:「我也很想你啊!」
说完她将我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看见我一身的装扮,她不禁皱了皱眉:「宁儿,你这样打扮也未免太素了些吧!」
「会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觉得挺好的啊!」
我今天着了一件乳白银线滚边襦裙,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脸上未施脂粉,脖子上带着一个银制攒白玉项圈,全身一色的白,怎麽看都是不合礼制。其实我这样穿是有点故意的,因为实在是不想入宫,所以我就故意着了一身素色,只希望挑选的嬷嬷看不过眼而让我落了选,正好遂了我的心愿。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我爹他是不赞同我的。」
我都着嘴道:「施世伯也真是的,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差点又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我忙改口:「哎呀!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人老了总是会顽固一点的,只要你落了选,他在怎麽想也是於事无补不是吗?」
佑棠注视着我,突然摇了摇头道:「宁儿,有些事是你不懂的。」
正当我要问她是什麽事时,只听得一个太监高声叫了佑棠的名字,她便起身随那太监走进了正殿。
过了许久,就在我的头快磕在桌子上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叫了一大串的名字,我依稀听见其中有我的名字,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随後跟着身边几个人一起随着一名太监走向正殿。
一走进正殿,就见许多身着宫女服饰的女人站在那哩,看起来都是有些年纪了的,而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衣饰与起他人比起来明显有所不同,显得更加的华丽庄重。她看起来也较其他人年长,莫约五十五岁上下,想来便是这次选秀的主选嬷嬷了。
大齐选秀乃四年一选,每次共分为初选和御选,初选依例都是由资历最老或是地位最高的嬷嬷来主持,主要是依据秀女的容貌家世、谈吐礼仪以及一些基本学识作为评判标准,通过初选的秀女需在入选後的第二天入宫学习宫廷礼仪,并且在一个月後参与由皇上主持的御选,在御选被选中的秀女才有资格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子,剩下的秀女将由皇上或太皇太后做主赐给那些王爷或大臣,而再余下的则需发还本家。
那名嬷嬷朝两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数名姑姑见了便朝我们走来,对每个人一一审视,将一些容貌仪态较差的秀女请出去。
一个姑姑在我面前盯了我许久,我在心理暗暗的期盼着她见了我这一身装束,会因此认为我是一个不知礼数的女子而叫我出去,可她却只是眼带些许惊讶的朝那名老嬷嬷走去,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麽,那位嬷嬷听了之後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後便起身朝我走来。
「你叫什麽名字?」她的声音苍老而稳重。
「臣女见过嬷嬷。」我屈膝朝她行了一礼,略低着头答道:「臣女锺若宁,家父兵部尚书锺弈景。」
她「嗯」了一声,道:「模样儿不错,应对也很是大方。」说罢只上下打量着我,直看的我心理发毛,心下暗暗祈祷她千万别让我入选。
正思量着怎样能使她不让我入选,却忽然听见那嬷嬷用一种奇异的语言说了句什麽,却是我自小学了的凡米斯赫语,当下也没多想,下意识的回答了她一句,然而话一出口心下立刻突然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
曾听爹爹提起过当今太皇太后跟娘一样是来自凡米斯赫,为凡米斯赫王室的四公主。难道……我心下登时一凉。
果不其然,那名老嬷嬷闻言微微一笑,朝身旁一名姑姑道:「记下来。」
说罢她又笑着似是自言自语搬道:「太皇太后殿下知道了定会欢喜不已呢!」
我内心即是不愿,却也由不得我说什麽,只得与其他秀女一起行了礼退出去。
我一出去便由随身婢女银穗扶着上了轿子返回锺府,一路上我心情都极是郁闷,想着早知如此,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来的。可现下後悔也没什麽用,只得安慰自己还有一次御选,只要那时落选就好。如此一来我便也不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