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然是下着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落地窗上满是圆润的雨水,而落地窗里的人,还是望着窗外。
桌上的餐点没有动过,红茶也冷了,但他还是一边喝,一边着窗外。
静雅走到那个男人身边,”先生,请问你的红茶需要回冲吗?”
清翔像是从睡眠中被惊醒,有些惊讶地看着微笑中的静雅,点了点头,回答了声谢谢後,他有些迟疑的看着静雅。
静雅瞄了他桌上根本还没动过的早餐,”请问,您还需要些什麽吗?”
清翔摇了摇头,”你真的认为,我伤害了她?”
淡然微笑,静雅缓缓点着头,”眼泪是一种伤心的表现,我想每一滴眼泪都藏着悲伤,除非是喜极而泣,但就算是开心的眼泪,多少也隐藏了某些心酸。”
“这种悲伤很快就会过去了,她有她的人生要走,我不能让她为了我,牺牲她原本应该是幸福的一辈子。”他以拳头搥打着椅垫,回答。
静雅不同意地摇着头,”人如果爱上了另一个人,就会一辈子记得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带给自己的是痛苦与悲伤,那个人就更难从记忆里被磨灭。而从那个人而来的悲伤与痛苦,会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不,只要她爱上了别人,就会忘了我。”他说得很坚定,有点瞪视着静雅。
静雅的眼光里还是一派的温柔混着浅然的忧郁,她也看着他:”是吗?那你呢?你真的爱她吗?你如果真的爱她,你会再爱上别人吗?”
或许是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一滴眼泪从那个清翔的眼角滑落,他颤抖着声音,长长叹了一口气:”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太了解苹瑄,她对我已经死心,就再也不会对我抱着希望,我们之间已经结束!”
静雅还是笑,”那麽,如果她再回来找你呢?”
“不可能,她不可能这麽做的。”他低着头,情绪已经低到了最低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尤其当人碰上了爱情。”静雅低着头,她并没有看着他的悲伤,眼睛飘到了半开的门边。
“那我会告诉她,刚刚说的都是骗她的,我根本不想跟她分开,我只想跟她在一起,无论她爸爸同不同意,爱情是我和苹瑄的事,没有人可以插手,也没有人可以管我们!”
湿透、满是水的手臂从清翔肩膀上圈着他,水滴流过他低垂的脸庞,他回头,苹瑄润红的双眼正瞧着他。
“苹瑄。”他才刚叫出声,苹瑄已经吻上了清翔,不管四周是否还有人,像是”极光”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静雅笑着对桂杰挥了挥手,桂杰点点头,不久後从厨房里拿出两条毛巾和一壶热茶走了出来。
一条毛巾被抛到了半空中,晋弘伸手接下了从静雅手里抛出的这条乾毛巾,对静雅使了一个得意的眼色。
静雅也竖起大姆指对晋弘笑了笑,拿起另一条毛巾披在苹瑄湿透了的衣服上,桂杰则是把还冒着蒸气的一壶茶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这壶蓝莓桑葚茶是本店招待的。”桂杰一边说着,把两个茶杯放在他们的面前,替他们倒了八分满。
“苹瑄,你怎麽会回来?”他有些不懂,这不是她会做的事。
她指了指身後那个只湿了一半的晋弘,带着点感谢地笑着。
刚才的雨里,她原本想离开的,但晋弘的话,让她的犹豫了许久。
“我想那个男人心里应该也很难过吧?他没有勇气去爱你,但是你呢?你就这麽走了,那不只是他,连你都跟他一样,没有勇气去面对困难和挑战。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你更应该回去店里找他,给他勇气才对。爱情是需要相互给予支持,而不是只有单一个人努力的。”
奔跑在雨里,苹瑄并没有选择离开,她跑回了”极光”,或许是上天也给予支持吧!她正好听见他所说的,最诚恳、真挚的话语。
◎◎◎
“谢谢光临!”静雅看着走在雨里得那一对恋人的身影,苍白而无表情。
转过身,晋弘在吧台里拿着一张两千元大钞对着头上的投射灯,像是在检查那张钞票的真假。
“欧阳,你在做什麽?”静雅拉出了一把椅子,在吧台前坐下,今天下起倾盆大雨,店里的生意清淡到了极点,除了刚才那两个客人之外,没有别人。
“这是小费!刚刚那个高中女生给的,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出手真是大方啊!”晋弘笑着,拿起那张两千元钞票搧着风。
静雅却是迅速伸出两只手指挟住了那张钞票,沙哑笑着说:”这张小费就当作是她打破玻璃杯、使用毛巾和蓝莓桑葚茶的费用罗!”
“喂!静雅,那是给我的耶!”晋弘正想伸手去抢,钞票却已经进了静雅的口袋里。
“放心,扣完了该花的费用,会加在你月底的薪水里!”静雅笑着看了晋弘一眼,抬头望着晋弘头上那个白铁色设计、很有现代感的时钟。
晋弘原本还想多哈拉个几句,却见到静雅的眼光不是看着他,晋弘也抬起头看了看时钟,原来再过五分钟,就十一点十五分了。
“静雅,今天下大雨,你看『他们』会来吗?”看着时钟,晋弘问着。
点头,静雅站起身,对着送餐口向里头喊着:”桂杰,十一点十五分快要到了喔!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从送餐口里伸出了一只手,比着”没问题”的手势,静雅很满意的转过身,看着门口。
还记得,从”极光”开始营业到现在,每天早上的十一点十五分,都会有这麽一对客人,无论是晴天或是雨天,总会很准时到店里来报到。
他们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大概都已经六十好几了吧?每天总是会一起到店里来,手牵着手,两个银发的老人家。
而他们也总是坐在店里二楼的最深处,每天点的东西都一样,一壶龙井,还有”极光”的招牌海鲜乌龙面。
但让人感到好奇的,也并不只有很准时、很规律这两点而已,最奇怪的是,他们两个老人家,总是从不同的方向走来店里。
十一点十五分,很准时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有点老迈的身影走进了”极光”里。静雅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只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只见到何奶奶一个人。
脸色有点疑惑,不过静雅还是维持着笑,”何奶奶,这边请。”看着静雅的微笑,那位穿着米白色旗袍的老妇人勉强地回了一笑,她在静雅的搀扶下,走上了二楼。
吧台这边,桂杰正把餐点和龙井茶从送餐口推了出来,一边喊着:”欧阳!送餐了!”
晋弘却没有伸手去端餐点,反而让那堆冒着烟的碗盘堆在送餐口,逼得桂杰又从厨房跑到吧台来,白了晋弘一眼。
“你在干什麽!发什麽呆!送餐啦!”看晋弘不但没有反应,还傻愣愣地看着二楼,桂杰不由得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
“有啦!不用送了啦!”晋弘看着桂杰,压低了声音回答。
“为什麽?”桂杰的脸上,写满了问号似的。
“今天只有何奶奶来,王伯伯没有来。啊!为什麽怪事总会积在同一天发生呢?”想起刚才的事,晋弘带着点感叹,摇了摇头。
“说不定王伯伯只是因为下雨,所以才会迟到吧?”桂杰向来是满乐观的那种人,他还是把两份套餐端到了吧台上。
晋弘回过脸,扁了扁嘴的他,一脸的否定,”至少在我来的这一年里面,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迟到过,连地震和台风都准时来报到,怎麽可能是迟到?我看八成是王伯伯出了什麽事。”
窗外的雨没有停止的迹象,拍打在”极光”透明的玻璃落地窗上,是夏日独有的凄风苦雨。
今天看来特别纤瘦无力的静雅,从楼梯上独步踏了下来,声音虽然跟平常一样轻,不过却好像是沉重的钟声,敲进了晋弘和桂杰的心里。
见到这两个人以带着审问犯人的眼光看着自己,静雅皮笑肉不笑的轻轻笑了一下,看着桌上的那两碗海鲜乌龙面和冒着香气的龙井茶,脸上瞬间飘过一点迟疑。
“桂杰,帮我把东西端上去吧!”静雅自己端起了其中一盘。
“静雅,王伯伯他怎麽没来?”晋弘一向是藏不住自己的话,问题都很直接,而且命中红心。
“他以後都不会再来了。”说到这里,静雅叹了口气,然後才又说:”今天也是何奶奶最後一次来『极光』了。”
“为什麽?”桂杰和晋弘几乎是同一个时间从嘴里冒出了这个疑问。
“何奶奶说,她今天早上,接到王伯伯他儿子打来的电话。他说,王伯伯昨晚发生车祸,临终之前,要他把一封信交给她,等一下那位王先生就会过来。欧阳,这里先交给你了。”
静雅也没再多说,转身就爬上楼梯,桂杰也跟在他身後上楼,只是心里总有种失落。
这种失落往往来得很奇怪,那位王伯伯只是店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常客,但一想到从今天开始就见不到他了,总觉得拼起生活的碎片,从此开始就好像少了一片,永远就缺了那麽一角,却怎麽找都找不到。
晋弘也一样,他不像桂杰那麽会压抑某些情绪,还能够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他紧紧皱着眉头,看着门口。
推开门的那个人,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他收起了黑雨伞插在伞架里。
“欢迎光临!”晋弘走向前,手里拿着MENU,有点颤抖。
那个身材有点高大的男人走向吧台前的圆桌,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晋弘先是把MENU放在他面前,问着:”王先生,何奶奶已经在楼上等你了。”
那人摘下了墨镜,带点怀疑地看着晋弘,慢条斯理的回答:”我是在等人,不过我不姓王,请先给我一杯薄荷凉茶。”
“抱歉,一杯薄荷凉茶吗?”晋弘在点餐条上写下,喘了口大气,回到吧台把点餐单往送餐口一放,心里有点啼笑皆非。
桂杰从楼上下来,也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连忙快步走到晋弘身边,拍了像是在发呆的晋弘一下,”欧阳!你怎麽不叫他上去?”
“他不是啦!”晋弘斜眼瞪着桂杰回答着,又伸手指了指送餐台上的单子,”薄荷凉茶一杯!有客人来了。”
这时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上衣、连身长裙的短发妇女,她看起来神色有点憔悴,只画了淡粧的她,看起来相当没有精神。
“欢迎光临!小姐您好,请问坐这里可以吗?”晋弘指着另一张圆桌问着,并没有回头看那位大约四十岁的少妇。
“不是,我和人约了在这里见面。”少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
晋弘很自然地转过身,指着身後那位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子,”请问,你约的人是这位先生吗?”
那位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子也探过头来打量着这名少妇,看他的神色,好像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认识这个女人。
“不是的,我是来找一位何老太太的。”少妇答得很轻简,就跟她的人看起来一样。
晋弘和正好端着薄荷凉茶出来的桂杰同时吓了一跳,像是突然被电电到一样,僵直了身体。
“可以请问,你跟王伯伯是什麽关系吗?”为了再确定一点,晋弘问着。
穿着灰色长袍的少妇眼眶里的泪水打转着,她强自镇定後才开始回答。
“原来你也认识我爸。你说的那位王伯伯,是我的父亲,今天原本是我哥哥要来的,但是他在处理爸爸的後事,所以就让我来了。”
晋弘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礼貌,连忙道歉之後,就请这名少妇到上到”极光”的二楼。
清一色的透明玻璃方桌以及原木色的座椅,混杂着现代与保守,而最深处,能够望见远方雨中山脉的位置上,坐着一名身穿米色旗袍的老年妇女,她正与静雅说着话。
静雅原本也以为这名女客人也是普通的客人,直到晋弘把她带到桌子旁,”何奶奶,这一位是王伯伯的女儿。”
灰衣少妇浅然点着头,脸上满是哀伤,何奶奶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盈却清楚地问:”你就是慧鹃吧?”
少妇有点惊讶,不过那股惊讶的表情也旋即消失,她微叹着气说:”果然,我爸爸跟您的感情相当深厚。”
“请坐。”静雅在旁,她并不认为站着谈事情会是一件好事;当她拉着晋弘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何奶奶说:”静雅,如果你们不忙,就留下来一起听吧!我和德岷已经没有把你们当外人了。”
“真的可以吗?那我们不客气了!”静雅原本是想推辞的,但晋弘却已经回答,还拉了两把椅子过来,一把牵着静雅的手坐下。
这时的晋弘其实是带点喜悦的,除了何奶奶肯满足他内心的好奇之外,是他趁机紧紧握住静雅的手,从心底,有种甜甜的感觉,开始占据着他的心房。
静雅也没有挣脱,她布满写丝的那双眼完全没有精神,只是望着正对面窗外不停降下的雨中,那个满脸被苍白呆滞所占据的虚幻映影,淋着雨却无感。
慧鹃从银灰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两个泛着鹅黄色泽的信封,其中一个装得鼓鼓的,另一个可以看得出里面好像装着东西。
她把这两个信封推到何奶奶面前,”我就称呼您何阿姨吧!其实前天晚上,爸爸忽然来找我,把这两个信封交给我,把他和您之间的事,全都告诉我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讽刺,那时爸爸他就好像知道,他快要过去了一样。”
看着慧鹃一边说,不受控的眼泪如同雨落,何奶奶也拿出了一条绣着一对鸳鸯的丝巾,替慧鹃擦着眼泪。
“慧鹃,你别哭。你爸爸在几个孩子里,最疼的人是你,他不会想见到你哭的。”何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了口气。
“唉!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你爸爸才会把我跟他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侧头望着窗外远方,那座雨缝间灰蒙不已的小山,何奶奶又长叹了口气。
“何阿姨,你可以告诉我,你跟我爸爸,是什麽时候认识的?爸他只告诉我,他一辈子最爱的女人不是我妈,而是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了解的是,爸他一辈子都是那麽稳重、顾家,对我妈也很好,但为什麽,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不我妈,而是何阿姨你呢?”
或许是父亲死亡的悲伤让慧鹃有些心力交悴,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怪罪的意味,反而是充满着对自己父亲的疑惑与不解,她是极力想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怎麽可能会有外遇?
何奶奶皱起了眉头,在她老迈苍凉的脸上,这时浮现出了一丝的笑意,那似乎是对过往情怀的喜悦,看着细雨迷蒙里的山脉,她缓缓叙述着她与王伯伯的过去。
“我们认识已经六十几年了。从小我们就住在同一个在村子里,德岷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当完兵之後,我们两个人就到台北工作,那个时候,我们本来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说到这里,何奶奶叹了长长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命吧!我爸爸那时已经替我找了一个对象,而德岷家里,也安排他跟一个女人相亲。後来我才知道,我和德岷离开家之後,我们两家的父母处得很不好,他们都不愿意我们结婚,才会急着各自安排我和德岷的婚事。”
“何奶奶,你和王伯伯都没有抗议吗?”晋弘突然冒出了这一句,静雅被惊醒,瞪了他一眼。
也在这时,静雅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晋弘抓着,她先是把手抽了回来,然後偷偷在晋弘的手臂上用力捏了一圈,印上一圈紫,顺便再送给他一个”你找死”的眼神。
虽然痛,但晋弘却没有叫出声音,因心里是甜甜的,他稍微看着被静雅捏得淤青的伤,微笑面对静雅那充满杀气的眼神。
何奶奶摇摇头,”你不知道,我的父母亲有多聪明,他们直接带我到南部的舅母家,相亲隔天就决定嫁给我已经过逝的丈夫,连让我回北部见德岷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啊!更何况,那个时代,我哪有那个机会说不呢?”
“那您又是怎麽和我爸爸再见面的?”慧鹃凝视着眼前这个父亲”外遇”的对象,问着。
“这或许就是缘份吧!我再见到你爸爸是一年半前,这家店开张不久的时候,那时我带着孙女儿,正好到这附近买东西。而你爸爸是到这附近找朋友下棋,正好要回家。”
晋弘一听,瞪大了眼睛说道:”真的吗?何奶奶,你们分开四十多年,再看到对方,还能认得啊?”
何奶奶没有任何的怪罪,反而是充满温馨的微笑,她回答:”其实我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说来,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是什道理呢?何奶奶。”回过神的静雅以相当恬静的口吻问着。
雨窗里的何奶奶,她苍老而白的脸上彷佛有一层红雾,她看来有些坦然,说:”相爱的两个人,无论是经过了多少的时间、空间,永远都不会忘记对方,就算对方变老了,也一定认得出来!”
咳了几声,静雅递过已呈微温龙井茶,何奶奶喝了一口,笑着继续说:”德岷後来告诉我,他在这家店门口一见到我,就马上认出我。”
“那何奶奶你呢?你有没有认出王伯伯?”晋弘眼里根本已经忘了慧鹃的存在,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不会引起慧鹃的不悦,反倒是静雅看着慧鹃的脸上,有一股释然,不再带有着不解。
何奶奶的脸上,充满着来自回忆的微笑,”慧鹃,我这麽说,可能是对你的母亲有所不敬,但是,当你爸爸叫出我名字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德岷。”
“何阿姨,”慧鹃从手提包里又拿出了一封信,放在何奶奶的面前,”这是我爸爸最後交待我哥哥要给你的信。”
还没等何奶奶开口问,慧鹃已经开始解释:”原本,我是不打算把这封信交给您的,再怎麽说,这麽做好像是对不起我妈妈。可是听您说了这些之後,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把这封遗书交给您。”
“为什麽?”何奶奶看着正对面的慧鹃,眼里含着眼泪。
她低着头,”其实,我爸爸刚对我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为什麽他最爱的人不是我妈妈,可是後来我爸他告诉我,他并不是不爱我妈妈,而是每个人在一生中,总会有一个最爱的人,那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当时的我,还没有办法去了解这些话的意思。”
抬起头,慧鹃抿了抿嘴唇,带着些哽咽,”刚刚听完您说的话,我终於明白我爸他为什麽说他最爱的人是您。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就像您说的,无论经过了多久,只要再见面,一定会认出那个人。我只能说,如果不是当时造成的遗憾,说不定何阿姨会是我的母亲。”
眼泪在投射灯的光线下滑过了皱摺的皮肤,何奶奶如获大赦,”德岷他跟我说过,他对於你的母亲,总觉得是亏欠她,毕业相处了几十年,两个人一直都像是朋友,不像是夫妻,所以他加倍对她好。我想德岷把这件事告诉你,多少是想对於自己的遗憾,做一点忏悔。”
“是啊!爸爸他一直告诉我,他对不起妈妈,不过我现在并不那麽认为,我反而觉得,对妈妈来说,爸爸他或许不是一个好情人,但他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成功的父亲。尤其是我现在正在办离婚,这种感触更深。”
慧鹃长长叹了口气,却觉得四周投射着惊讶的气氛,勉然撑出一丝带着苦味的笑容,说着:”离婚这种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了事情,我不像我妈妈这麽幸运,能遇到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好男人。”
她也感觉到了气氛中带着的凝滞与尴尬,有几分的转移话题,她打开了其中一个泛黄的信封,里面是一个用头发和红绳打起来的老旧平安结,随着岁月的无情,红绳多了点灰,头发却还是黑亮耀眼。
“这个平安结,爸爸告诉我,是何阿姨你当年用自己的头发亲手做的,爸爸他保留到现在,他说,这辈子他永远忘不了当年把这个平安结送给他的那个何秀端,如果下辈子能再见,他希望您能再把这个结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