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甚麽感觉……彷佛有股隐约的疼痛,却不是常发作的心痛……下腹传来的……
水芙倏然由梦中惊醒,因为下腹隐约绵延的疼痛忽然强烈了起来。
「我……」水芙抱着腹部,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迟来的惊觉。
刚刚那味药……是天仙藤?!没错,是天仙藤!
药书上说过,大黄并着天仙藤……容易流胎!
流胎?!
不──我不要!水芙的惊惧随着疼痛慢慢扩大、扩大,几将她吞噬。
她只剩这个孩子陪伴她了……谁那麽狠心要从他身边夺走她的孩子……她仅有的孩子……
水芙在疼痛中依稀感觉得出,下腹慢慢渗出的一片湿黏。她的孩子,正一点点从她体内流逝……
她惊惶无助地抱着腹部,蜷曲着身子,挣扎的泪爬满了她的脸。
「啊……我不要!」却忽然一个剧疼袭上,水芙晕了过去。
「水芙小姐,你怎──啊──」在门外的灵漪听见水芙气力微弱的喊叫声,匆匆推门而入,却见到水芙昏厥在地,雪白的裙摆下端晕染着一片殷红血迹──
「张大夫!快来人啊──」她惊惶地大叫出声。
尽管自己吓得几乎手脚发软,但灵漪仍颠颠歪歪地将张大夫从清心院找来,他们费了力将昏厥的水芙抬上床,只见那张清丽的脸庞此时不存一丝血色。
「古姑娘她……」张大夫慌张地望着水服裙摆上的红艳,心里有了底。
「灵漪丫头,你去清心院把我的医箱取来。」方才被灵漪的慌乱吓住,匆忙得连医箱都忘了提。
「我马上去。」旋身,灵漪又奔往清心院。
灵漪有些乱了方寸,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清心院,却在穿过林子後,被身後突来的声音唤住。
「灵漪,这麽匆忙地要上哪去?」
「庄主……我、水芙小姐她……」灵漪转身,发现君无凡眉心紧皱的面容,一时慌乱地说不分明。
「水芙?!她怎麽了?你说清楚。」君无凡看见灵漪这副慌张模样,又听见水芙的名字,心底狠狠纠结起来。
「水芙小姐昏倒了……还有、还有……好多好多血……」想起水芙小姐那般模样,灵漪最终害怕地抽抽噎噎说道。
「什麽?!水芙昏倒?走,快回净灵阁!」君无凡闻得消息,心底如狂雨夜里的海潮,剧烈翻浪。
「庄主您先去看顾小姐吧,灵漪去帮张大夫拿他的医箱。」语尾还未落定,君无凡便已疾步净灵阁去,灵漪也连忙到了清心院提了医箱跟上。
君无凡急急忙忙赶到净灵阁,张大夫正一脸忧虑地坐在水芙床边。右手手指静静地搭在水芙已然失却血色的腕间。
「张大夫,她怎麽了?!她没事吧?是心疾复发吗?还是──」君无凡惊见床榻上虚弱至此的水芙,一股慌乱袭上心头。
「庄主,你先别着急,古姑娘人是没事了,只不过……」张大夫捋了捋下颔短短的髭须,似是兀自思量,又似是面有难色。
「不过什麽?」张大夫那般迟疑的神色让君无凡一颗心紧紧揪着,未曾松落。
「老夫知道这事古姑娘未必想让你们知道,只是她身子现在虚极,恐怕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将事情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知道如何照料。」张大夫话语顿了一顿,「古姑娘人没事,可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
「胎儿?!」君无凡与灵漪同时发出惊呼,一个他们怎麽也不可能联想到的词,在脑海里翻出漫天浪花。
「唉,本来不应该声张的,毕竟古姑娘尚未出嫁,这事总是不太名誉的,但想来你们也是想保护照顾她的……古姑娘她,原本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的身孕……」莫不是那一晚……君无凡倏然想起,心中一惊,分不出是忧是喜。
那是,他的孩子……但,已经没了。他未曾体会到初有婴孩的喜悦,便先嚐到了失去的苦涩。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想着流失的胎儿,君无凡眼光哀哀柔柔看向床榻上那个苍白失色的人儿,心中一恸。
「庄主,你先别激动,老夫……可否先请问一个问题?」张大夫小心翼翼地斟酌话语。
「张大夫尽管问。」君无凡的目光只是一迳看向昏睡中的古水芙,彷佛胶住一般无法移开。
「这个孩子是……」张大夫未敢问的太直接,便打住话语。
「是我的。」君无凡转过脸,那张面容让扯出一抹溢满哀伤的失笑。
在一旁的灵漪闻语内心一惊,不敢表露,她愣愣盯着床上人,只是心疼。
「看样子古姑娘并没有告诉你她有身孕之事。」
「嗯,她不曾向我提起过……」君无凡闷闷答道,突然有股失落感在胸臆间隐隐晕涨。
对她来说,他已经不再重要了吗?
「可是水芙她,又为何会小产?」直至从这个惊讶的讯息中稍稍清醒过来,才思及这个严重的问题。
「通常不是受到外力创伤,就是服食了什麽孕妇不该用的食品。照古姑娘的情况看来……老夫推测应是後者。」
「灵漪,水芙吃过什麽东西?」君无凡眼底有着微微的愠怒,或是对着自己,许是怪罪着别人。
「水芙小姐她刚才一直在房内休息……」灵漪思索着,方才一个惊吓,发生的事竟一时记不清楚。
「真的没有?」君无凡眯起双眼。
「水芙小姐说要休息之前才喝过张大夫的药……啊!还有、还有表小姐端来了一碗补汤,说是要给水芙小姐赔罪用的,因为伤了水芙小姐……」灵漪嗫嗫嚅嚅,君无凡渐渐阴沉的面色让她暗暗害怕。
「伤了水芙?什麽时候的事?」君无凡语气倏地阴冷。
「就前些天,表小姐上净灵阁来找水芙小姐,不知道在房里说些了什麽话,然後,水芙小姐便心疾复发了。」
「她害水芙心疾复发?」越见沉重的愠色浮现在君无凡已然绷紧的脸上。他曾看过水芙心疾复发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她那苍白且布满冷汗的脸庞与毫无血色的唇,至今仍一思及便使心揪紧。
「嗯,表小姐说她觉得很抱歉,所以才拿了那晚药汤给水芙小姐,不过当时水芙小姐喝下後也没说什麽,只说倦了想休息,後来就……」
「可恶的岳云凝!」君无凡按捺不下那股升上的怒气,重重捶桌。「为什麽没人告诉我水芙发病了?」
灵漪与张大夫双双一惊,连忙低下头。「是、是水芙小姐要灵漪别说的……」
「水芙她……唉……」竟是她不愿告诉自己,君无凡满腔怒火顿时无处消泄,只能恼怒自己。看向她那样静默得无一丝声息卧在床上,君无凡的眼神中蕴着浓浓的失落与怜惜。
「庄主,水芙姑娘身子本就比较虚弱一些,如今怀上孩子又失了孩子,若不好好休养,恐怕落下病根……」
君无凡双拳握得死死,一把往墙上搥去,「该死!」
张大夫连忙上前制止,「庄主先别生气,孩子流掉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什麽意思?」君无凡转过脸,看着张大夫,眼神中有尚未消去的怒意。
「水芙姑娘身子虚弱,心脉又极不稳定,以她的身体状况,别说要熬到生产了,待孩子完全成形後可能会造成她身子很大的负担,硬要产下这个孩子的话……只怕有风险……」
听着张大夫不疾不徐地解释,君无凡也不得不认同,毕竟水芙终究比孩子重要。怒火顿时消了大半。
「目前水芙姑娘的身子只是有些虚弱,流产对她本身并没有造成其他伤害,只是必定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待她醒来,我再开些调养身子的药方吧。」张大夫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不过这个孩子对水芙姑娘来说似乎十分重要,失去孩子定会给她不小的打击,在她情绪的安抚上就要多下点功夫了。」
「我知道……」君无凡敛下眼眸,却敛不去哀伤与怜惜,叹了口气,後悔及懊恼全拧进紧皱的眉。「多谢张大夫,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