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憶好嗎? — 回憶好嗎 03

国中毕业那年,我刚好十五岁,那是个台湾乐团五月天正在唱尬车的年代。

尬车是首青春叛逆的歌,我很爱听,几乎每天都要尬一下才会过瘾,但可惜我的现实生活并没法因为歌曲而影响。

大炮曾说过,当我想要写信给她时,我就已经毕业了。

当时我说的「以後」,却变成我「以」为可以怎样,却「後」来无法怎样了。

我的国中三年过的很简单,也很灰暗,简单是因为我脑子里只有她的存在,然後装不下其他东西;灰暗是由於我身处在一个每天打架过活的班级里,但我不想打架,也讨厌打架,所以我在班上没有什麽朋友。

大炮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这个「之一」却也是唯一。

毕业典礼那天,当全校都在礼堂里唱骊歌准备毕业时,我却突然有种茫然的感觉,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当我还活在我认为自己还是个理着小平头的小屁孩时,我却要国中毕业,准备离开这学校了。

在台湾的升学制度中,有个叫做基测的东西,全名叫做基本学历测验,但这个基本测验,我却考的乱七八糟,当年满分是三百分,我却只考了九十七分,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实力,因为我没认真念书,但也许是我不想念,或者不知道怎念。

但我更清楚的是,父母一直很担心我没有学校念,但所幸我有所谓的体育绩优,说穿了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於是最後考上离家不远的一间高职。

而她一样考上离家不远的学校,跟我的高职差了一字,她是高中,但分数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我在学校布告栏上看到她的名字时,国立虎尾高中陈依婷,分数两百四十,那瞬间我觉得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又更远了。

有一度我认为当我站上颁奖台上和她一起领奖时,她就在我前面,距离大约一公尺,那是我认为天使与魔鬼的距离,咫尺在前,却捉摸不见。

那年班上继续升学的不多,就算有也都是念私立的,而我若不是因为体育绩优,或许我也只能去念私立的。

因为我的家庭经济不允许我念私立学校。

大炮的学测考了不到五十分,而我是他两倍,陈依婷则是我的二点多倍,所谓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这样。

关於升学这种事情,大炮似乎看的比我还豁然,於是最後他去念私立高中,而且是夜校,然後白天工作这样。

但其实只有国中学历的他,根本找不到什麽好工作,就算有,也不是人干的。

到後来他去汽修科,还是建教班,可实际上那也是被剥削和欺负。

假设一个月当学徒建教的薪水是一万五,你必须交一万元给学校,当我问他为什麽时,他只是很无奈的说,因为是规定。

「没办法,谁叫我没好好念书,一切都是命。」他说。

我永远都不知道所谓的「命」是什麽,又是怎样,但我很清楚,因为我也没好好念书,所以没能和陈依婷上一样的高中,这,也是我的命。

时也,命也、运也。

陈依婷的学校离我学校大约两公里,非常的近,因为这样的於是我高职三年的生活都是以脚踏车来代步,而每天上下学都会经过她的学校则成了我的习惯。

以方向来说,如果我从她学校绕路在上学,我每天会用掉五分钟的时间,一天上下学等於是十分钟,但当我想到这样的十分钟也许能换来我跟她的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很值得。

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凝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若真是如此,我想我得前世至少要千百万次的凝眸,这样我这辈子才能和她多点的擦肩。

但其实我高职三年,我擦肩了她一次,而这一次却也是最後一次。

我的高职生活和国中有着截然不同的境界,之所以用境界来形容是因为,我觉得国中班级的同学很幼稚,喔不,是非常的幼稚,在我遇到高职同学之後,我深深发觉到。

就拿打架这件事情来说,当国中同学还在起哄却不敢动手时,同情形,在我高职同学身上,已经一拳飞过去了。

高职同学都是一群屌到爆炸又翻过去的人,而且全部都是男生,跟他们在一起的三年,居然是我人生求学阶段中最快乐的三年。

即使这三年时间里没有陈依婷,可我还是很快乐。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即使过了若干时间依然不会改变,例如我爱看漫画的习惯,就算上了高职还是一样。

因为这样的习惯,让我在班上成了大盘商。

嗯,专门提供漫画的大盘商,就连隔壁班都要来跟我借阅。

班上有两个大盘商,一个是我,另一个则是小蔡。

小蔡人如其名,没有很高,然後皮肤有点黑,但他为人海派,爽快,所以班上的人都很喜欢他。

包含我在内。

最主要重点是,比起很多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人,他却是一个敢作敢当的汉子。

没错,就是汉子。

其性格可谓真男人是也。

小蔡之所以叫小蔡是因为他姓蔡,但其实很多人不知道他本名,只晓得他叫小蔡,久了他就成了大家所敬爱的小蔡。

因为他会带A片的关系,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嗯,我承认我也有受他照顾过。

关於他带A片这种事情,其实我们并不觉得怎样,似乎因为我们是男生的关系,相对的他的存在却弥补了我们很多人国中的缺憾。

对,没错,就是缺憾。

根据多数人的说法,国中我们会接触性教育的机会其实会有两次,一次是国文课,另次是健康教育。

从国文课当中提到的「食色性也」,就知道原来古人对於「性」就已经很重视了。

不管是唬烂也好,真实也好,总之国文课本当中出现「性」是不争的事实。

再来就要提到「多数人说法」的健康教育了,巧合的是我们这群多数人的国中健康教育老师都是女的,我想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於是几年後这群多数人成了高中同学。

嗯,我扯远了。

健康教育老师是女的其实没有什麽差别,除了上到比较感性的课程时,但这句应该要反过来,上到比较「性感」的课程时,对於当时天真如我们,这类课程是唯一不会让我们打瞌睡的内容,但该死的是,每次老师都会选择性跳过。

「老师,为什麽这段要跳过去?」记得这是某国中同学的发问。

「嗯,老师觉得这不重要,考试也不会考,所以就跳过去了。」

我们其实都很清楚那是什麽东西,但真正目的是想看女老师怎麽教这段,嗯,可惜没有一次成功的。

「动物称交配,古人说交合,现代说做爱,神棍则唬烂阴阳调和。」这是高职同学小蔡某次跟我们聊到的课程。

我用课程来形容是因为他的说法带有一种,嗯,非常学术专业性的,就像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那样。

「看A片其实没什麽大不了的,说穿了这不过是把健康教育的内容从课本变成影像而已。」他很骄傲的说。

我高职念的是电机,这一届共有两班,分别是甲和乙,我念的是乙,但甲乙并没有什麽差别,只在於甲班有三个女生,但事实上相处久了你完全不会把她们当作女生,嗯,应该说,你会忘了她们是女生。

因为同化了。

电机科是门很无聊且泛滥的科系,无聊的点在於电学是很高深且难懂的课程,如果不是真正有兴趣的话,至於泛滥则因为电机是台湾工科大系的前三名。

几乎每所高中学校都有电机系,大学就更不用说了。

高职生活对我来说比国中还要自由,也还要快乐,我想是因为小蔡的关系。

这世上总是会有有些情况让你觉得,喔喔,就是这样的感觉。

在短短三年的高职生活,却让我觉得会是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高职生活有两个不得不提的老师,一个叫老丁,另个则是小刘,老丁是生教组长,长的非常的工友款,如果他不说,当你在学校遇到他时,你会忍不住喊他工友好。

小刘是我们的导师,刘是他的姓,但其实我总是选择性的忘记他名字,只因为他常跟我们传教。

对,他是非常忠实的一贯道粉丝。

刚进去不久学校就发了张问卷给我们,并且开放自由发言,为什麽要念电机科的原因。

「因为我看的起这间学校,所以就进来了。」率先发言的是小蔡,非常帅气的语调,果真是枚汉子。

「我想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们学校,所以才进来念吧。」老丁和蔼的说,但我却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氛。

「不不,喜欢跟看的起是不一样的。」

「喔,有什麽不一样?」老丁挑眉疑惑着。

「喜欢是字意上的行为,是名词,但看的起是嚣张的举止,是动词。」

「我的天,他连名词动词这个都搬出来了。」这是我当时心中的os。

「我是因为听说这里分数比较好过,所以才来的。」小蔡说。

他的话让老丁楞了好几秒,全班也楞了好几秒,但其实全班都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了。

之後的情形就是老丁直接跳过接下位同学了,每个人的原因都差不多,几乎都是分数刚好够,或者离家近,我也一样,但其实我真正原因是,这所高职离女神的高中只要五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这是最主要的因素。

「如果当初我用功点,说不定现在我会是她同学。」我心中跑出这想法。

老丁之後接着是小刘,小刘除了是一贯道粉丝之外,也是不折不扣的锁螺丝高手。

小刘总说,我们选择电机是人生当中最聪明的抉择,过去如何不会念书或不想念书都没关系,因为你们选择了电机,等於拥有了光明璀璨的未来?

未来後面的问号是我心中冒出的,因为我完全不知道电机到底会怎样成为我光明的未来。

我总是浑浑噩噩的,即使我身在最光明的电机科当中。

「电机念的好,螺丝就要好,正所谓螺丝锁的好,未来没烦恼;螺丝锁不好,你会很哀嚎。」这是小刘很喜欢跟我们说的话,每次上课时只要想到就会一直在你耳边播放,就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不停的跳针。

高职三年来我总是坐在最後一个,因为身高比较高的关系,在那三年日子里除了小蔡之外,另个是阿哲,一八三的身高,英文非常的好,好到有时让我觉得他绝对小时候留美过,不然就是ABC。

阿哲很喜欢问我像这样把螺丝锁好到底可以干嘛,我总是一贯回答,你会变的非常会锁。

「会锁可以干嘛?」他说。

「也许以後可以出国比赛。」

「奥运吗?」

「不,我猜是亚运。」

「干,这如果真可以出国比赛,那导师今天就不会在这边了。」

据小刘说词,他从高中时代就念电机科,大学念电机系,硕士念电机所,人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电机,以他目前四十几岁来说,他至少接触了二十五年的电机,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以他的资历出国比赛绝对是金牌。

嗯,可惜锁螺丝并没有列出正式比赛项目当中,因为说穿了不过是锁螺丝而已。

阿哲很喜欢说干,不是骂,是说,因为「骂」是种谴责,「说」则是自然流露,因为他没恶意,就拿一些对话来说。

「干,中午便当有鸡腿耶。」

「干,我昨天把克劳德升级了耶。」

「干,我的奇德昨天赢黄蜂队耶。」

克劳德是一款叫做太空战士七的游戏当中男主角,该款游戏可说是男人的浪漫,其地位等於是小女孩的芭比,或者粉红色无嘴猫哈罗凯蒂一样。

奇德则是他支持的NBA篮网队当家後卫的球员。

之所以认识阿哲是因为他坐在我旁边,加上我借他看宝岛少年的关系,就这样我们成了好朋友。

阿哲和小蔡是我高中三年当中最美好的一块拼图。

因为人生是块残缺的拼图,因为认识了他们,而让这幅不完整变的完整。

*因为有了你们,於是我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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