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昨日,蔚藍 — 第七章

第七章

他们该匿於黑夜,白昼却也合适。

将除了彼此之外的所有抛却後,他们在不知觉中一心一意了,能专注地共把时光度过。

处於黑夜抑或白昼越来越不重要,只是他们都疑惑起时间怎麽走得快了,於是他们得侵犯黑夜与白昼的交界。

夜半刚过四点钟,穆之锋和黎伊妮还在一堍儿。

下午的时候他们看了场电影,一起吃晚饭後他直接送她上班。子夜刚过,他到「黛儿酒吧」消费,又与她一块儿了。

这晚「黛儿酒吧」生意清淡,秦黛儿和其他公关小姐不时凑来聊天。

不知谁起的话题提到看夜景,黎伊妮无心一句:「好久没到山上看夜景。」

穆之锋立即接道:「我等你下班,带你去。」

姊妹们对他的称许连绵不绝,她没有说不的机会。

这山为市内看夜景的胜地,不过他们停车之处竟没有其他车辆,更别说有其他人影。

「下车吧。」拉起手煞车,穆之锋说。

「这里好吗?半个人都没有,怪可怕的。」黎伊妮怕的其实是他。

「人当然没有半个的,有半个才可怕吧。」

他的幽默没使她发笑,反而让她一脸怒,「无聊!」

「对不起。」他忍着笑。

那表情在昏暧光线下进入她眼中即变了形,歪了邪了,让忐忑的她马上开车门下车。

她的忐忑其实一上车便在,往山上的漫长路程中她思度自己到底存甚麽心态,但至此刻仍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怕他又跟他走。是否,经过一个多礼拜的相处,她体察了他对她真不存非分之想,但,他看她的眼神仍是炙烈烈的……

黎伊妮站到山崖栏墙边,眺望山下的灯海。

视野的开展令她感到舒畅,她发觉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刻,她大多是快乐的。他能让她将烦恼暂且搁置,得来的快乐既纯粹又丰富。

他站到她身後,「会不会冷?」

「不会!」

气温宜人,黎伊妮玩兴大起,双手撑在栏墙头,上身往外倾去!

「小心别掉下去。」

她甚至踮起脚,「才不会……」

声调弱了下来是因她瞥见他两手也上了栏墙头,分别在她身子两侧,所以说,她让他包围了。

回复正常立姿,黎伊妮固定与穆之锋的距离。「你不累吗?上午要处理公司的事、下午和我一块儿、晚上到店里来、现在在这儿。」

穆之锋配合着不作任何移动,「睡眠时间是少了些,但我不感到累。」

和她在一起,他也快乐的,少睡些真的无妨。

「说好是我陪你,根本就是你陪我嘛。」

原本的责任感成了愧疚感,她很不安,却无法改变已产生的感觉。莫名又荒唐的是,她喜欢且享受这样的感觉。

「以前你和谁上山来看夜景?」穆之锋突然问。

头侧抬,额头就要触到他下巴时她煞住动作,顺带也吞下「要你管」三个字。

「男朋友吗?」穆之锋挑重点问。

黎伊妮望回山下,「跟黛儿妈和同事一起来的,不过我们是去人很多的点,哪像你带我来的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万一碰到坏人,看你怎麽办!」

穆之锋用喉咙发出笑声,令黎伊妮又想瞪他,但她头才抬,他正好低下头。

他视线焦点在她的嘴上。他真喜欢她的嘴,即便此刻那的上头并无任何唇彩,却仍能於他心上烙下红艳艳的痕。

「你多高?」黎伊妮突然问。

「一百九十二。」他站直些。

距离远了,她却忆起昨日穿球鞋时发现自己的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膀,而回忆中乍生了一种怅然,她想是随山风而来,面对去,她感到承受不起,身子微微後退,更进入他的包围。

「想甚麽?」穆之锋问。

气氛再不转换恐要走向浪漫一途,黎伊妮提高音调说道:「其实这地方看夜景很棒,你一定常带女朋友来这儿吧。」

「也算。」

「也算是甚麽!」黎伊妮不满他的答案。

「这儿是我前女友带我来的,那阵子我们常来,不过分手後我再也没上来过。」

「你应该交过不少女朋友?」

「事实上我没有甚麽主动追求女人的经验,所以不太懂怎麽让她们开心,她们跟我在一起很辛苦,感情一段段都是来得快、去得快。」

「想不到你这种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感情那麽不顺。」她替他怨叹。

「你呢?年轻、人漂亮、身材好,很多男孩子追求吧?」

「我身材好?」黎伊妮困惑地转头看他,「黛儿妈说我比例还不错,但是太矮了。」

无意的,穆之锋挑了眉。

注意到他的视线是直往她胸前衣襟里,黎伊妮立即拢紧领子、缩紧身子。

「对不起,不过你的身材真的不错。」此刻穆之锋只能看着她後脑杓上的髻了,「怎麽都穿套装?」

「我没有适合上班的衣服,也舍不得花钱买,上班穿的都是黛儿妈的旧衣服拿去改的,不过黛儿妈大部分的衣服都太曝露,只好挑这种。」

「你到酒吧上班是想多赚钱替家里还债?」

「不然呢?」这也算个回答。

「我觉得你很聪明,该继续读书。」

「负担轻些的话我会考虑,再说吧。」

感到黎伊妮不想继续这话题,穆之锋就提提别的,「下次我带你去买衣服。」

「不要,有得穿就好了。」

「我付钱。」

黎伊妮整个人转向他,「钱再多也会有花完的一天!」

「再赚又有了。」

「世事很难料的,我劝你还是不要乱花钱!」

发觉跟直笑着的穆之锋讲这些实在无意义,黎伊妮又转回身,但突然不知该把视线往哪儿去。

是山下灯海太过灿烂吧,她的目光才寻不到定点,茫然了飘忽了仓皇了,而她懂得了原来快乐的心情之下,烦恼一直都还在。

「你父亲留下的债不该算到你和伯母头上,我帮你问问律师要怎麽解决。」穆之锋说。

「谢谢,不必了,都是我妈笨,借钱的本票都是我妈亲手签的。」

她的头不断动着,看似活泼的、难以驾驭的,他却由她的姿态了解了她的坚强其实是一种无助。

「想找你父亲吗?」穆之锋问。

「想!我一定要那家伙负起责任!」

山风大了起来,他更靠近她些,她感觉到了,却已无心躲逃。

「我记得小时候我家好大、家具好豪华。」黎伊妮自嘲一笑,「但一定没有你家大、没有你家里的家具豪华,而且你的爸妈一定也比我的好。」

「想听听我家的事吗?」

「好呀。」

「我父亲有两房妻子,我是二房生的,但我是家里第一个孩子,我出生再过五、六年我的大妈才替家里再添一儿一女。我母亲和大妈几乎是水火不容,两房带着子女在一间房子里各过各的。三年前我母亲病故,我在家里的角色变得很尴尬,有时都不知道站哪里好,尤其最近,出国进修的弟、妹都回来了。」

她望向他,於他望远的眼眸中,她了解了他挺拔的身躯中也有须要被呵护之处。

她同情他,她想他也同情她,但能对他或她实际施行呵护行动的,绝对是另外的人。他有他的未婚妻,那她,谁来呵护呢?

依着他的视线望去,她也试着寻索一方专属自己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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