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光)与明明依然是英文打字交谈。
塔矢老师与明子阿姨一直到过完年才回到日本,一年一度的女儿节音乐会又要开始准备筹备。透过网路聊天,光知道明明已经推荐进入一流高中音乐班,所以不算太忙,为了训练明明,这次的音乐会节目制作由明明一手包办,而这间接导致的结果是由琥珀与明明一起想点子。
>对了,小时候你常跟我抱怨你爸爸,现在有改善吗?
想不出什麽好点子,扯开话题,总是该关心一下。
<我爸不会再打我妈了,但也没离婚,总之就是冷战中,没想到你还记得这种事。
颇有些惊讶,自己本人都不太在意。
>其实,我觉得啦…你爸爸有他可怜的一面。
<事实上我并不讨厌我爸,当然小时候讨厌过…但是一开始教我小提琴的就是我爸爸,不过爸爸已经很久没接触了,平时也装出完全不懂的样子,真是奇怪…
>你爸爸不是医生吗?
真是令人惊讶。
<我爸爸在国中以前都是学大提琴的,据说当年国中毕业时还跟我正夫舅舅同台演出,只不过现在舅舅也在普通贸易公司上班就是了。
>这麽说你的正夫舅舅是拉小提琴的罗?
<你怎麽知道?一猜就中!
光愣在电脑萤幕前……我想我知道藤崎先生不想让出监护权的真正理由了。
<明明,你跟你舅舅,是不是长得很像?
>嗯?怎麽突然这麽问呢?事实上我很少见到舅舅…不知道为什麽以前他跟外婆家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不过我们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眼睛喔。
光苦涩一笑………藤崎先生其实…真的很可怜,只能藉由自己的女儿,看到思念的人,因此才装出一副小人的模样,要争夺监护权…吧…
<明明,有时间的话鼓励你爸爸在闲暇空档回味大提琴吧,音乐可以陶冶人性,虽然我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但是我也希望你家能和谐一些。
>嘿嘿,说不定我还能跟爸爸合奏呢!你说让爸爸在女儿节登台如何?
<哈,重点不是我吧,要你爸本人同意扮女装才行,要女性吧…
>呵呵,我太异想天开了…不过即使不登台也可以鼓励他,其实我爸人不坏的。
《SECRET》手机铃声响起……是塔矢家的电话。
<我临时有事先离开了,ByeBye。
>OK,我也刚好要出门,Bye。
走进亮的房间,空无一人,这是理所当然的。
最近由於塔矢老师回国,亮自然得回家住,看着角落没插电却闪着灯的游戏机,澹然一笑……曾几何时,这里充满了亮的味道……不过我必须拴紧自己的心,默默等待,亮放弃的那一刻。
电车搭过五站,当光在塔矢家门口遇见明明的时候,还真有些怔愣。
「小光,才多久没见,你长高了呢。」
和式大宅的庭园依旧…玄关处,明子很高兴的见到小光与明明一起到来。
「呵呵,刚刚美津子阿姨才说过呢,再不长高就比小亮矮了,我才不要。」
「啐…这是男孩子无聊的竞争心理吗…真奇怪。」难以理解…
「明明,女孩子说话别这样…」美津子阿姨其实也没有真的很介意。
「小光,你去棋室吧,行洋正在与小亮对局。」转向美津子:「厨房交给我们就行了。」与美津子走入厨房。
明明卷起眉毛…鼓着脸:「怎麽这样…那我岂不是很无聊…」
闻言…美津子阿姨拧住明明耳朵:「你也给我进来!人家藤原是男孩子都比你细心…趁你今年不用烦恼考高中一定要训练你…」
「诶?我最不擅长这种事情…」出得厅堂还得入厨房…唉。
光苦笑着进入棋室,事实上近距离接触过发觉…明明是个乾脆豪爽的女孩。
静静步入棋室,端坐於棋盘边观局……对局已至中盘,塔矢老师的心境似乎又有了些变化,到许多地方接触不同的棋士,果然很有帮助。
「…小亮,你的棋路改变了,思考更加灵活,」官子过後塔矢行洋审视对局,末了看看坐在一旁观棋的小光:「是受到藤原的影响吧。」
很久没与爸爸对弈,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爸爸也改变了呢,虽然网路上不时有联赛的棋谱,不过还是要真正对弈过才能感受到。」
塔矢行洋微微一笑,沉着地开口:「小亮,你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跟藤原谈谈。」
「是。」收拾完棋子,起身准备离开。
似乎预料到了什麽…光突然出声:「那个…塔矢老师,如果是佐为的事情,小亮已经知道了。」
微微感到意外,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你希望让更多人记得佐为先生吗?」
「是的。」很恭敬地微微行礼。
亮见父亲示意自己坐下,於是再度坐回椅垫上,等待着父亲继续开口。
塔矢行洋看着故人弟子:「我与佐为先生的对局,每一局你都记得吧。」
「是的。」因为那是佐为存在过的证明。
「先前到了韩国,跟徐先生一起覆盘佐为先生与我的对局,徐先生一直很希望能与网路上的SAI再对弈一次,虽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是我的心情跟你一样,希望有更多人记得佐为先生。」语调缓了缓後:「小光,佐为他都是这麽叫你的吧…我将佐为与你的故事告诉了徐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
光闻言内心非常激动:「徐老师相信吗?」
塔矢行洋微微一笑:「他说他真羡慕你的奇遇,虽然在得知佐为离开後他也十分失落,不过在看过你的棋谱後,徐老师很希望能有机会看看你,与你对弈。」
「幸好…还有人愿意相信…太好了,谢谢您,塔矢老师。」小光突然躬身低头行了一个大礼,不肯抬起头来,真的…很感动…
塔矢行洋见状,心中雪亮,转向自己的儿子:「小亮,接下来就真的要请你回避了,我有其他事情想跟小光谈谈。」
「是。」起身离开。
听见纸门带上的轻微声响後,光抬起头来,面前那块榻榻米已湿润了……声音哽咽:「谢谢老师。」一语双关,连带佐为的事情与适时地请亮回避两件事。
中国联赛往往旅经许多城市,塔矢行洋脸上布满了舟车劳顿的风霜,却是越发的精神硬朗,目光如炬……此刻却是放下严肃的神情,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孩子,等待小光平抚情绪。
「哈、我很没用呢…连续两次在老师面前哭,佐为一定会笑我…」用袖子抹着泪,小心翼翼不敢弄坏粉底………自己已经多久没哭泣了,上次是十二岁那一年刚到塔矢家的时候,同样也是在塔矢老师面前…
「佐为不会笑你的,你是优秀的棋士,也是好孩子。」如同慈父的宽厚的声音……塔矢行洋很清楚年纪轻轻失去家人後又失去师父的小光,需要的不是严厉的教训:「你应该要适度的表现自己的情绪,连不曾与你对局过的徐先生都说你的围棋太压抑了,我们认为很可能是佐为的离开令你不知所措,只是表面上的振作。」
光又抹掉一些眼泪:「…适度的表现情绪…」
「有记者或者是其他公开场合自然不能完全照内心喜好表露感情,拿捏要有分寸,这一点你做得很好。」深沉的视线:「但是如果连日常生活都无法展现真实的自我,那除去了棋士身分的你又剩下什麽。」
光红着眼圈,真心一笑:「前一阵子森下老师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就在本因坊二次预赛输给老师过後。」只是森下老师很直白。
塔矢行洋也微微一笑:「他是不是扯着嗓门说你傻,要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如果是在棋院对局室,他还会拿着摺扇用力拍榻榻米。」
光惊讶,原来塔矢老师不只能看穿佐为啊…………
「因为我跟茂男是同期的棋士,事实上他虽然脾气稍微暴躁,却不可否认的细心,你在他的研究会学习我很放心。」
「但是我暂时被放逐了…森下老师要我二月再回去,他还建议我去迪士尼乐园玩。」卷起眉毛懊恼状,自己哪有心思去玩……
塔矢行洋拿起身边凉透的茶。
「老师!那茶凉了我去换过!」
塔矢行洋摆摆手,示意不必,细抿了一口:「看来小亮这阵子受你照顾了。」
「这是应该的。」欠身………想到与亮之间的感情纠葛,就觉得对不起毫不知情的塔矢老师。
藤原光,记得拴紧自己的心!
塔矢行洋看了一眼小光:「看来还有其他事情困扰着你。」放下茶杯:「愿意说吗?」
光一怔,无奈而苦涩的笑容……叫我怎麽说呢?说你儿子正在追求我?而我正不知如何是好?
塔矢行洋见到如此神情…颇有些纳闷……是了,佐为离开的那个黄金周假期尾声,小亮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你现在所隐藏的事情,明子与小亮也知道了,只是你们不知如何告诉我是吗?」真的有什麽事情如此难以启齿吗?
光细想去年在医院病房,明子阿姨对自己说过的话:「明子阿姨只是大略知道一些,我想阿姨不是不知道如何告诉老师,只是觉得暂时没必要…小亮那边,我想他是认为时机未到,所以不说,并不是他不想说。」
「你果然很了解别人,却不了解自己。」抿了一口冷茶:「那麽你呢,何以无法开口。」
光再度怔愣…
十二岁的自己是因为塔矢老师的帮助与首肯,才能安定下来,不然说不定过不了那个冬天。
还有当年远行京都时,背包里的现金与信用卡。
佐为离开前,若不是塔矢老师事先开导,自己根本撑不到现在。
如今塔矢老师甚至愿意与自己的朋友一起回忆与佐为的过往,让更多人记得佐为。
只要你记得这份恩惠,好好放在心上,等长大後知恩图报就可以了。
这是塔矢老师的心意,你应该诚心收下。
温和一笑:「因为明子阿姨与小亮想的事情是多虑了,不会发生的,我保证。」
闻言,塔矢行洋微蹙起眉头:「未来的事情根本难以预料,你要如何保证?」
光躬身,再次深深行礼:「我的确不知道要如何担保,但是请老师相信我,我会竭尽所能,即使…」咬牙,没有抬头:「即使我失败了,到时候只要塔矢老师您一句话,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做。」躬着身抬头,严肃凝视塔矢老师:「我藤原光愿意以佐为的名誉向您担保,届时只有您说的算,绝不食言。」
塔矢行洋瞪大眼睛,哑然:竟然愿意以佐为的名誉做为担保?看来事情非常严重,小光自己肯定没把握,所以才搭上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佐为,严格要求自己到最後实在不行,一定要听从我的吩咐。两个孩子毕竟年轻,小光这样说,至少代表他到最後会愿意听从长辈建议找我商量,等我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再给他一些建议,明子与小亮都认为暂时不需要告诉我,看来目前不是我该知道的时机。而且很明显,面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小亮的看法是坚持己见的向我迎战、小光则是会听从我的意见选择妥协。
现阶段小光不肯说,是因为还行有余力吗,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
「你单方面这麽决定对佐为很不公平。」这是重点。
「承诺的对象是塔矢老师,在我心中您与佐为是对等的,我认为自己并没有随便做出誓言;并且只有佐为有力量在最後关头约束得了我,严以律己,恪守誓约。」保持行礼的姿势。
塔矢行洋思索一阵:「你似乎正在勉强自己做什麽事情…你的意思是,到最後你再也无能为力时,会来找我商量,并且将一切交给我决定。」
「是的。」依然没有起身。
塔矢行洋饮了一口冷茶:「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