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光溢彩》‧局中局 上 — 第四十五手 知心弟弟

<fontface="标楷体">小亮:

突然间得知你即将来到东京就读高中,颇感惊讶,也恭喜你考上志愿的学校。春季,记忆中是新学期的到来,此番换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想必需要多方整理安顿,若出门在外临时需要协助,请不必拘泥……………</font>

「……嗯。」不对。

夜灯只影,行洋在心中默念了一回目前已经动笔的部分,随即少有的将信纸搁在一旁的废纸堆上,昏黄的光线中,投射在纸门上的形影略显烦躁。

具体为何烦躁,不得而知。

熄灭光源,来到廊上。

春季里,晚风恣意在桧木的芬芳中游历,庭院里生机盎然,只是在夜中沉睡,并且有如丛林般的杂乱……

最近……每当在夜阑人静时,坐在廊上,总会下意识地想看月亮。或许是因为那年中秋时收到的月饼令我印象深刻,直觉地想起小亮,想起那位在中秋时不忘传说故事,诗情画意的少年。

不可否认小亮在我心中所占的份量越来越重,每天开信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我也喜欢收到信时的那份感动……但这样真的好吗?

「……就当有了个知心的小弟弟,没什麽不妥才对。」

虽然多半时候是我引领着他,给他许多建议、教他面对问题,但我也从中获得了许多;往往在收到来信的时候感受到自己被小亮陪伴着,一封简洁的问候就让我觉得生活不那麽孤单,也往往在回信的时候感到自己被人需要着……

「知心小弟弟吗……」今晚月光黯淡……

如果我有弟弟是不是这样的感觉?但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好像不是这样,是什麽东西从字里行间让我感觉到……不是这样。是因为透过书信,所以我跟小亮似乎比一般兄弟姊妹更能深层的交流?还是因为距离遥远,反而能安心说出内心的想法?

至少从前观察茂男与他的弟妹们相处,与我和小亮截然不同。

所以小亮对我而言,不能算是一位知心的小朋友而已,除此之外,应该是更重要的存在。

「对了……」他没提即将就读哪一所中学。

……回信的时候附上电话号码。从过往的书信中,小亮应该知道我是职业棋士,说不定已经知道我是塔矢行洋,既然他不曾觉得惊讶,代表他事前已经得知『彰子』是假名的可能性很高,或者至少在他发现我的真实身分时也懂得城府与分寸,文字之间的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戳破事实,但也自然而然接受。

如此应对得体的少年,必然不会无故藉由电话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况且他离乡背井,我是成年人,又年长他许多,回信时嘱咐他若有需要帮助时尽管开口,本属应当……

那为何刚才一直无法静下心来写信?

小亮眼下需要什麽?我心知肚明,再怎麽知书达礼、懂得应对,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只身来到东京求学并不容易,偌大的城市,繁华与危机并存,既然当他是比朋友更加重要的存在,我因何犹豫?

是棋士的直觉?

於情於理这样的应手都是绝对必要的,我到底为何犹豫?

「……大叔,」童稚的声音从身後响起,划破思绪:「又有好吃的吗?」

行洋回首,稀薄的月光中看清精次的轮廓:「你不是因为明天要考院生,要好好休息才跑来睡我这里的吗?」是紧张吧。

「我不困。」却是揉着惺忪的睡眼。

「……」真好强。

庭院的草丛中似乎有什麽小动物,窸窣声一阵而过,行洋只是继续凝视夜色,恍若未闻。

「大叔在想着吃月饼吧?」似乎清醒了少许,精次开始提问:「因为你脸上就写着想吃月饼。」

「……算是吧。」我是在思考关於送月饼的人的事,不是月饼。

「……大叔,」不知为何声音低了下去:「那个……你觉得……我考得上吗?」

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行洋看了眼身边的孩子。

……同样是孩子,不同年龄层真的差很多,一方面也是个性使然。精次好强,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害怕未知的失败,所以才会这麽提问。

换个角度思考,这代表精次认为我是极亲近的人,才会垮着张脸提问。

「考不上。」无情的结论,程度还差了少许。

「诶!?」跳了起来:「你不是一直说我有进步!还说我可以成为院生吗!?」

行洋再度将视线投向未知的某处,轻描淡写:「但不是现在,况且院生测试不只是针对棋力,棋力之外,你还差得远。」

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在棋院跟大人正式对局的临场感,希望中和过去在赌场、酒吧对弈带来的影响,才和绪方先生讨论出这个方法,目的原本就不是让他成为院生。

一方面我也希望能够让他多经历些失败,况且这种有压力的正式对局,感受应该截然不同,精次感受力优秀,定能获得宝贵经验。

躁动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那万一没考上,你会写信给我爸告状吗?」让爸爸知道就太丢人了!

不解:「写信告状?」什麽逻辑?要告状电话比较快些。

一屁股坐回廊上,抱着膝盖……看上去神情颇为可怜:「……之前住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大叔经常晚上写信给我爸告状……我又还不认得汉字,真想知道你写些什麽……」

行洋哑然……随即……

「呵,」摇摇头,无奈却开怀:「不是你想的那样,写信的对象不是你父亲。」

况且你父亲早就知道明天你要去考院生的事情了,孩子终究是孩子。

「……」半信半疑的眼神……不过,老师不会骗我才对。

我干嘛老在心里面称呼大叔为老师,在臭老头看不见的地方称呼爸爸……其实我也很奇怪……这种时候的用词是不是……呃,『别扭』吗……

视线又回到夜色中,行洋嘴角边不知不觉……多了分笑意:「跟我通信的人也是个小朋友,住在静冈,不过他比你年长,你可以称呼他为亮哥哥。」

「亮哥哥?」

「上次你吃的饼就是他们家自己做的。」低语却清晰:「吃了人家东西,他日若见面记得问好。」见面?我在期待些什麽吗…………

「喔。」看样子是真的没跟我爸告状……

绵密温柔的雨声稍歇,取而代之的是水龙头流淌出的音色与香槟杯交互碰撞的声响,在光的耳里,一切都转化成悦耳的旋律。

「光,」亮微微一笑:「你笑得好奇怪。」

「谁让亮抢走我的杯子。」温柔的音色,彷佛与水声合而为一。

亮无奈一笑,不多做辩解……只是在清洗玻璃杯的过程中享受着光的深情凝视。

着手细心擦拭杯子的时候,一边欣赏光线折射出的光斑……直到对面懒洋洋的恋人伸出手……

「给我。」

「不行,」亮温柔,也坚决:「一天吃太多不好,适可而止。」

「诶?」光笑了出来:「在亮的眼中我就这麽贪吃吗?又不是虎次郎……我要的是空杯啦,不用擦了。」湿湿的比较刚好……

不知是不是长期的相处使得神情也相互感染,亮少有的微卷起眉……递过香槟杯:「虎次郎跟你……不是一样吗?」毕竟是由心而生的产物。

「对於这麽庞大的生物,」姆指与食指捏起高脚的部份,单眼透过玻璃杯的凸透效果,看向亮……笑容谄媚:「就多给我一球嘛!」

「我拒绝,他是他,你是你。」

「什麽嘛……刚刚明明还说一样的!」

「不行就是不行。」

「……小气。」两只手指提着玻璃杯,好像是在检查一般:「嗯……这样就可以了。」

亮不解,只是笑着、看着……或许光又想到什麽主意……

「亮……这是感谢好吃的薄荷苏打的回礼,还有……」光突然认真了起来,坐直身体:「或许亮很难体会,但……对我来说,听着深爱的人的手指、皮肤……轻轻滑过水花与杯子的旋律,是多麽的感动。」

「……光?」

「每当我们独处的时候,不管是以任何形式制造出的声音,那份仅仅属於彼此的律动与音色,总让我眷恋不已。」

语声结束的同时……精致空酒吧室内,乐音响起……

亮哑然……随即注意到光的左手依旧以两指轻轻固定住香槟杯,右手食指优雅地在玻璃杯缘缓缓滑动,充满爱意的指尖彷佛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

美妙的音色中,光微笑,笑意高雅、温柔、诚恳……

「我知道,亮听不见日常生活中的细微声响……亮所制造的每个音符,对我而言都是极为珍贵动听的旋律……我想用同样的方式,将心中的感动转化成亮听得见的乐章,一起分享。」

「……」因为刚刚洗杯子的动作,所以……给光带来了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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